卷四 搜神 十二 止戈为武

这是宗真的魂魄!宗真附体在果智身上,眼看要大获全胜,却因为误伤了言绍圻,内疚之下,结果遭到孙普定的反击。

孙普定也不曾料到一个雷咒居然能将眼前这和尚击倒在地,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我胜了!我胜了!”看向身前,只见言绍圻的身上被大日如来金刚剑切得几乎要折断,当时便已断气。看着言绍圻的尸身,孙普定鼻子忽地一酸,心道:“绍圻死了?”

他正在伤心,眼前忽地有一道褐色光华旋转飞来,耳边听得有个人叫道:“宗真大师!”他刚一抬头,眼前却是一黑,脚下似是在不住下沉,便再也没有知觉了。

那道褐色光华突如其来,孙普定全无防备,又在怔忡之中,一时措手不及,头颅竟被砍下。无心看得清楚,这正是雁高翔的水火飞刀,心中大是妒忌,心道:“这胡子又来了?”雁高翔屡败屡战,而且愈战愈强,孙普定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宗真魂魄也被他击散,雁高翔一刀却已将他杀死,虽不无取巧,但这份功力也已非同小可。

孙普定头颅一下飞起,鸣皋子浑身顿时一震。他左手五指在胸前一按,身形一矮,如疾风闪电,一下从惠立身边冲出。惠立此时已将辟邪神煞唤出,正要去挡,但鸣皋子身法实在太快,已一下从他身边闪过。惠立又惊又惧,知道鸣皋子定已唤出青龙了。他脚一蹬,人在原地转了个身,猛地向鸣皋子扑去。

孙普定已死,尸身仍未倒地,一团黑气从断处喷出。鸣皋子刚冲到孙普定身前,眼前忽地一花,一个满面虬髯的少年已挡住他的去路,正是雁高翔。雁高翔一脸悲愤,喝道:“臭杂……”

他刚杀了孙普定,见到鸣皋子,更是分外眼红。可是下面那个“毛”字还未出口,鸣皋子右手在他前心一推,雁高翔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扑来,若是硬抗,连骨头也会被击断。他猛一提气,双脚已然离地,如风中之絮,被鸣皋子推得直向一边飞去。飞在半空,只觉气血翻涌,哪里还骂得出来。

鸣皋子一掌迫开雁高翔,此时他一心都在孙普定的尸身上。孙普定体内有玄武神煞,万万料不到这般轻易被这胡子少年砍落头颅,若不马上收伏,玄武神煞便会化去,解开蚩尤碑便前功尽弃。他左手一下招在孙普定脖腔之上,孙普定体内那团黑气冲出,凝在他掌心,已化成一团黑色气球。

这正是玄武神煞。惠立见此情形,知道他若是将玄武神煞投入那地穴中,蚩尤碑又将解除一道禁咒。他双手变幻手印,沉声喝道:“毗卢遮那清净体,慧海无穷遍一切!”随着咒声,他两边肋下忽地又伸出两条手臂,一下将鸣皋子抱住。

这是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咒,据说修到极处,能幻出千臂,惠立数十载苦修,最多也只能幻出四臂。鸣皋子挣了一下,竟不能挣脱,他一下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喝道:“破!”

惠立只觉鸣皋子的力量一下大了一倍,四臂已抓不住他了,被鸣皋子震得浑身骨节都欲断裂。他一咬牙,口中喃喃道:“苦海大河,六道众生,轮回五趣,无能间断。悭贪在心,常受饥馑。出生入死,堕于地狱,无有绝期。是名缠缚不得解脱。是故十种缠缚者。蔽覆身心,障难修持,不得证入菩提佛果。”

这正是大唐高僧不空所译的《瑜伽金刚性海曼殊师利千臂千钵大教王经》。经文中所说“十种缠缚”,乃是人心十种魔障,惠立所念是第十种。他一生清修,但一点嗔念始终未去,是故名心、利心、好胜心终究未能根除。此时见宗真以身证道,恍若醍醐灌顶,豁然开朗,顿有所悟。见鸣皋子即将解开蚩尤碑,再不犹豫,已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心境一空,这千臂千钵大教王咒登时更上层楼,肋下又一下伸出两条手臂,前后六臂将鸣皋子紧紧束住。鸣皋子只觉惠立的力量又大了许多,他忽地张口,那掌中这团黑气一下吞了下去。玄武属水,他体内的青龙属木,水能生木,虽不能长久相安无事,暂时尚无大碍。他气息一沉,喝道:“青龙玄武,破!”

此时鸣皋子已集青龙玄武二神之力,惠立只觉当胸如遭巨锤轰击,一口鲜血喷出,四条幻臂登时消失。鸣皋子自己也经受不住这等大力,嘴角鲜血也已沁出,身子一歪,与惠立两人同时摔向坑中。

先前鸣皋子将百余人鲜血灌入,又将朱雀之灵投入地穴,蚩尤碑吸饱鲜血,虽未出土,却已在土下隐隐发亮。这般摔下,便有四神可以解开,但鸣皋子与惠立也肯定抵不住蚩尤碑之力,身体会立化飞灰。鸣皋子想不到竟会两败俱伤,三代人近百年的努力翻为画饼,一时却也不伤心,只是想道:“无心还能解开蚩尤碑么?”

刚一落下,下落之势忽地一住,有人抓住了他的脚髁。他又惊又喜,向上看去,却见无心涨红了脸,一手抓住他的脚,另一手抓住惠立的脚,拼命拉着。鸣皋子还算好,惠立身材高大,无心只靠单手之力已快抓不住了,嘶声道:“大胡子,快过来救大师!”他知道若是单是让雁高翔过来帮忙,他肯定不肯来的。但雁高翔能为宗真而杀了孙普定,单叫“大师”两字,那他肯定会来。

雁高翔被鸣皋子一掌击出,气为之夺。他虽好恶战,但也自知非鸣皋子对手,又见惠立与鸣皋子的恶斗,更非自己所能插手。听得无心叫自己,心道:“他娘的,这小杂毛某家才不帮他。”可两脚却不由自主地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惠立的另一只脚,道:“牛鼻子,你……”

话未说完,鸣皋子忽地翻身起来,一掌击在雁高翔顶门。雁高翔哪里防备,被他这一掌打得晕了过去。鸣皋子只是受了反震之力,此时站稳身形,翻身出了坑。雁高翔本抓着惠立,被鸣皋子一掌击晕,无心一个人便已抓不住了,惠立一个高大的身躯脱手而出,直向坑底摔去。无心大惊失色,叫道:“大师!”正要向坑中扑去,背心一紧,却是鸣皋子一把抓住了他,喝道:“蚩尤碑马上便要出土,你想寻死么?”

惠立一落到坑底,坑底的泥土倒似泥浆,一下将他吞没。这地穴下,仿佛有一头洪荒时代的异兽,正在伺机攫人而食。惠立一消失在泥中,从下面登时涌起一阵红光,鼓起了一块。无心呆呆地看着这穴底,一声不吭。

鸣皋子见蚩尤碑解开在即,心中喜悦已难以言表。只消解开蚩尤碑,得兵主之力,则驱使千兵万马,逐鹿中原,已非妄想。他长长吐了口气,猛地向坑中一唾,一团黑气从他口中喷出,直身坑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