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斩鬼录 九 鬼穴(第2/3页)

波罗蜜多乃是梵语,是到彼岸、度无极之意。随着他的手掌翻动,从莎琳娜眉心突然有一团黑气喷出,正吸在五明掌心。五明将手一搓,颓然坐倒,额头也冒出了汗水,却淡淡笑道:“我佛慈悲,这位女施主已没事了。”

赫连午与无心二人都是惊喜交加,抢到榻前看着莎琳娜。见莎琳娜此时鼻翼抽动,眼睛似乎马上要睁开来,两人不由同时叫出声来。只是无心道:“无量天尊,谢天谢地。”赫连午说的却是“天王护佑,谢天谢地。”

一听赫连午的话,五明忽地一扬眉,道:“小施主,你复姓赫连么?”

赫连午大吃一惊,却也颇为得意,道:“大师真个见多识广……”赫连氏一门说的总是“天王护佑”,与旁人不同。他话还没说完,无心抢着道:“大师,我去给这位莎姑娘煮点粥调理调理,灶间在哪里?”

五明微微一皱眉,丰干忙道:“我去吧。”无心忙道:“我和这位‘淫贱公子’一块儿去好了,不麻烦小师父。”说着,用肘顶了顶赫连午。

丰干领着无心他们到灶台生火煮粥,刚在小灶上火生起,丰干只觉心中气血翻涌,极是难受。他辞别了无心与赫连午两人,到了方丈门外,刚想叩门,却又迟疑。天已很晚了,方丈中也没有灯火,虽然自己是师傅贴身服侍的沙弥,也不该这般晚了还去打扰。

正打不定主意,却听得师傅在里面轻声道:“丰干,进来吧。”

丰干推门进去,他本以为师傅多半已经睡下了,哪知五明却没在榻上,坐在一个蒲团上打坐。丰干刚掩上门,五明眼也没抬,只是轻声道:“坐下吧。”

隐隐的,又是一声雷。

丰干坐到五明跟前,心中仍是惴惴不安。他也小声道:“师傅……”他刚想说,却见师傅忽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他心头猛地一跳,下面的话还不曾出口,五明却低声道:“无心道长与那赫连施主在煮粥么?”

丰干道:“是。”他见五明神情大是委顿,竟似生了一场大病,心中大感不安。五明却叹了口气,道:“丰干,明日可是癸亥日?”

丰干一肚皮话还没说出来,却听得师傅问起干支来,心头又是一跳,道:“是啊。”他见师傅脸上多了一层阴郁,又道:“怎么了?”

“年月日六干六支俱阴,明天,是个六阴日啊。”

五明喃喃地说着,手中的一串念珠拨得飞快。丰干道:“六阴日是常有的事,师傅,有什么不对么?”

五明叹了口气,忽道:“丰干,我知道你想跟我说,此番我做得不对,是吧?”

丰干低下头,没说什么话。他知道师傅要将那无心交给高判官,心中便大为不快。佛门慈悲为怀,那道士又是押送赈灾银而来,无论如何都不该这么做法。只是师傅积威之下,他从来不敢反驳,现在听得师傅居然这般问,他抬起头道:“是啊。”

五明没再说话,忽然道:“我隐约觉得,那高判官似乎也只是个幌子。”

丰干吃了一惊,道:“什么?”

“如果真是要拿下无心道长,何必要在后山让那些术士布下这些阵势?以我寺中僧众,拿下他绰绰有余了。”

丰干只觉得自己像被浸入冰水中一般,声音也有点发颤,道:“师父的意思是指,他们打的是胜军寺的主意?”

五明点了点头,道:“正是。”

丰干如同被当头打了一闷棍,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顿了顿,才嚅嚅地道:“难道,是因为鬼穴?”

他说出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看,似乎害怕身后会站着个什么。五明喃喃道:“丰干,你大概不知道善谛大师是如何圆寂的吧?”

当初刺桐副达鲁花赤马薛里吉思强夺胜军寺为景教寺二十年,后来出了一桩血案,寺中的景教徒死得一个不剩,那些景教徒都传说胜军寺中有厉鬼,才将寺产还给了和尚们,当时接收寺产的正是密宗高僧善谛。善谛二十余年前突然圆寂,时年只有五十五岁,以后才由时年三十出头的五明接任住持。丰干听师父说起这事,打了个寒战道:“善谛太师父的圆寂难道与鬼穴有关?”

五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想了想,才道:“此事也该告诉你了。”他忽地站起来,道:“寺中僧众都已歇息了么?”

天已很晚了,除了长明灯和值夜的僧侣,其余的人都已睡下。丰干道:“是。师父,您还要去哪里?”

“今日晚课时,我只觉得气血翻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善谛大师生前说过,六阴日,最要防备鬼穴有变。”五明又顿了顿,慢慢道:“明天就是个六阴日。”

* * *

大殿之上供奉的是大日如来,只有长明灯微弱的光,更是映得大殿之中鬼气森森。进了大殿,丰干又打了个寒战,也不敢说话。

五明走到后面那不动明王跟前,从丰干手里接过烛台照了照。纯金的不动明王,平时也擦得明晃晃耀眼,但在夜晚看来,却似乎呈现出一派黑色。丰干正自惊慌,却听得五明长叹一声。

这一声叹息里有着难以掩饰的惧意。

丰干道:“师父,有什么不对么?”

五明轻声道:“胜军寺有这鬼穴,你想必早有耳闻。只是,这鬼穴就在大殿之上,这不动明王座下,想必你就不知道了。”

丰干浑身一震,道:“师父,这鬼穴到底是什么?真的封了一个恶鬼么?”

原先他也听师父说起过,大殿上有鬼穴入口,只是一直不知道就在这不动明王之下。五明喃喃道:“此事过去了三十多年,我却一日都不敢忘。那时,我只是善谛大师身边的一个沙弥,那时胜军寺为景教徒强占,马薛里吉思大人自己也是个景教徒,只道这寺院定回不到我们手中,却不料有一日达鲁花赤大人忽然带了十余个随从到那时善谛大师挂单的金天寺,要善谛大师重回胜军寺去。”

丰干知道这是一件已少有人知的秘事了。三十多年前他都尚未出生,听得五明这般说起,不由问道:“那时就有这个鬼穴?”

五明道:“那时自然没有。当时胜军寺已被改成景教寺,大殿之上供奉的是个抱着小儿的女子,听说是景教的圣母,两边也是些景教壁画,与如今全然不同。只是寺中空无一人,竟连一个景教士都没有了。那时我们只道达鲁花赤大人大发慈悲,都甚是欣慰,当即请了工匠来,将胜军寺恢复旧观。”

丰干看看四周,胜军寺此时已看不出曾是个景教寺院的样子了。他道:“那这鬼穴到底是怎么来的?”

五明茫然地看着黑暗中,仿佛又见到当时情景。他叹了口气道:“后来我们才听人说,胜军寺中实发生了一起灭门奇案,上下百余个景教士竟然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这事官府瞒得极紧,尸首也抬到化人厂烧掉,但还是有人听那打杂的漏出口风,说当时大殿上横七竖八都是景教士的尸首,而且死得很怪,伤口尽在脖子上,有四个口子,只有这般大小。”他说着,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丰干见他比划得甚小,怔道:“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