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遥远的雪(第2/4页)

突然间,他追赶的那个模糊身影消失了,就如同艾玲达一下子掉进一个洞里。

兰德努力将视线固定在他最后看见艾玲达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跑了过去。他的脚踝忽然感觉到一阵液体的冰寒,然后一下子浸没到他的膝盖。在他前面,随着积雪的逐渐融化,兰德看见一片冰层正缓慢地后退,而黑色的水面上没有半点蒸汽,不论是小溪还是大河,他的力量无法让这条流动的冰水有半分暖意。艾玲达一定是掉到水里去了,但他就这样冲进去根本救不了她。体内充满着阳极力,他几乎感觉不到寒冷,但他的牙齿却不受控制地猛烈颤抖着。

他退回岸边,眼睛盯着艾玲达消失的地方,开始将火之力导入仍然裸露的土地中,直到沙粒也开始熔化、凝结,变成闪亮的白色。即使是在这样的暴风雪里,这种热度也会持续一段时间。他将那些毯子放在热沙旁的雪地里,艾玲达的生命就要靠这些毯子和衣服了。随后,他从仍然积着厚雪的地方走到冰层旁边,趴在覆雪的冰面上。

狂风在他身边发出凄厉的嚎叫,他的外衣仿佛已经不存在似的,手失去了知觉,双脚也逐渐发麻,他已经停止了颤抖,只是偶尔还会打个哆嗦。在虚空冰冷的平静中,他知道正在发生什么事,在两河也会有暴风雪,也许比这个还厉害。他的身体已经被严寒压倒,如果不能立刻找到温暖的地方,他就会在虚空中冷静地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如果他死了,艾玲达也会死,可能艾玲达现在已经死了。

在他身下的冰层正逐渐裂开,他听不到冰裂的声音,但是能感觉到。这时,他探出的双手伸进水里,就是这个地方,但飞旋的雪花让他什么也看不见。他挥动着双手,搜寻着,僵硬的双手来回拍打着。一只手在冰缘上碰到了什么,他强迫自己收紧手指,感觉到被冻住的头发剥离冰面时的断裂。

把她拉出来。他攀爬着向后退去,用力拖着艾玲达。死沉的艾玲达被一点点拖出水面。不要在乎她是不是被冰刮伤了,那总比被冻死或淹死好。后退,不要停,如果你放弃,她就死了。不要停!烧了你吧!爬呀!他用两条腿和一只手用力地向后攀爬着,另一只手紧紧拉住艾玲达的头发。没时间改换抓握的位置了,反正她也感觉不到。你已经享乐太长时间了,贵族们向你跪拜,奉义徒为你奉酒,沐瑞也要听你的命令行事。后退。该是你做些事情的时候了,如果你还能做的话。动呀!你这个该死的没爹的瘸腿山羊的儿子!动呀!

他的脚突然感觉到一阵疼痛,痛感很快就爬上了他的双腿。他回头看去,急忙从那片沙子熔化的地方滚开,他的裤子已经引燃,刚刚升起的烟气立刻就被强风吹走了。

摸索着找到那堆毯子,他用它们将艾玲达从头到脚裹了起来,无论多么小的保护在这时都性命攸关。艾玲达仍然紧闭双眼,一动也不动。他将毯子拉开一点缝隙,将耳朵贴在她的胸口上。她的心跳是那么缓慢,以至于他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即使是四条毯子和六条垫褥也不够,他没办法把火之力像导引进土地中那样导引进她的体内,无论把火之力编织得多细密,他还是很可能会杀死她。他能感觉到那个被他用来锁住信道的编织,那里距离他们大概有一两里远,如果他想要背着她在暴风雪中走这么长的路程,他们可能两个都活不下来。他们需要庇护所,现在就需要。

他开始导引风之力,地面上的积雪迎着强风向一侧聚集,形成一座有九尺见方、一侧开门的方形房屋,房屋还在不断增高,厚实的雪墙被逐渐压缩成像坚冰般闪闪发光的固体,房屋高到可以让人在里面站直,而且上面还有屋顶。他将艾玲达抱在怀里,跌跌撞撞地冲进黑暗的房屋内部,然后在角落里编织出火焰,并将它们固定住,最后他导引了更多的积雪,将门口封住。

外面虽然是寒风凛冽,屋里却要温暖许多,但这还不够。他用亚斯莫丁教他的方法,开始编织风之力和火之力,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更加温暖。他不敢让这个编织与自己脱离,如果他睡着了,这个编织也许会融掉这幢小屋,屋角的那些火焰也有这个危险。但他已经累了,且寒冷到了极点,没办法再维持一个以上的编织了。

屋里的地面在他搭起小屋时已经得到了清理,沙质地面上只有一些他认不出来的棕色落叶和枯草。褪去让空气变得温暖的编织,他又加热了一下地面,驱走了那里的寒意,然后重新恢复了前一个编织。现在他能做的只有轻轻将艾玲达放下,而不是放手将她扔在地上。

他将一只手伸进毯子里感觉她的脸颊,然后是她的肩膀,她头发里的冰块在逐渐融化,形成一道道流过脸庞的细流。他自己是冰冷的,而艾玲达简直就是一块冰,她需要他为她提供的每一点热气,但他已经不敢让这里的空气变得更热了。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层融水的亮光,无论他有多么冷,他的身体肯定比她的更温暖。

脱下身上的衣服,他钻进裹住她的那堆毯子里,又将自己潮湿的衣服盖在最外面,它们至少可以帮助保存身体的热量。虽然被包覆在虚空和阳极力之中,与她的碰触仍然渗进了他的心里。她的肌肤让丝绸都显得粗糙,与她的皮肤相比,锦缎也……不要想了。他从她脸上拨开潮湿的头发,他应该把这些头发擦干的,不过现在这些水已经不让人觉得冰冷,而且现在他们的每一片布都已经被裹在他们身上。她的眼睛仍旧闭着,胸部缓缓地蹭着他的身体,头躺在他的胳膊上,偎依在他的胸前。如果她的身体不是像冬天一样寒冷,她的样子就像是正安静地酣睡着。那么平和,没有一丝火气,那么美丽。不要再想了。

虚空外面传来严厉的命令。说话呀!

他竭力想说出第一件进入自己脑海里事情——伊兰和她那两封混乱的信,但关于金发伊兰的念头,那些在提尔之岩隐秘的地方与她接吻的画面很快就飘过了虚空。不要想接吻,傻瓜!他的思绪转向了明。他从不曾这样想过明,嗯,几个梦应该不算数。如果他想吻明,明一定会甩他耳光,或者笑话他,说他是个羊毛脑袋。但无论想起哪个女子,都会让他想起自己臂弯里正抱着一个完全没穿衣服的女人。体内充满着至上力,他能闻到她的气息,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每一寸身体,就好像他的手正在……虚空发生了颤抖,光明啊,你只是要让她温暖!不要有这些龌龊的念头,男人!

他一边竭力将这些想法赶走,一边说出自己对凯瑞安的希望。他要为那里带来和平,终结那里的饥荒,让诸国联合在一起支持他,不再有任何流血事件发生,但命运有它自己的选择。他的道路通向煞妖谷,他必须在那里面对暗帝,并死在那里,如果预言是真实的话。如果他说希望自己能活下来,那应该是一种胆怯的表现。艾伊尔人不知道胆怯,他们之中最差的也像狮子一样勇敢。“世界崩毁杀死了软弱的人,”他曾经听贝奥这么说过,“而三绝之地杀死了胆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