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记忆(第3/8页)

摩格丝叹了口气,莉妮永远都不会改变,就算是当着整个宫廷的面,她也不会行屈膝礼。“你真是愈老愈顽固,我不知道能不能让刽子手找到一把可以砍断你脖子的斧头。”

“你有好些日子没来看我了,所以我想你一定遇到了什么弄不明白的事情。你还在小的时候——就算长大后也没变——你有事情想不透时总是会来找我。要我泡一壶茶吗?”

“好些日子,莉妮?我每星期都会来找你,而且看看你对我说话的方式,一星期见你一次已经太多了,如果安多任何一位最高贵的女士对我的态度有你一半无礼,我都会立刻放逐她。”

莉妮看了她一眼:“从春天开始,你就没再弄脏过我的门口。还有,我还是只能像往常那样说话,我太老了,做不了什么改变。你想要茶吗?”

“不。”摩格丝有些茫然地将一只手捂在额上。她确实是每星期都来看莉妮的,她还记得……她记不清了,加贝瑞彻底占据了她的时间,让她记不清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事情。“不,我不想喝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你根本没办法帮我解决问题。”

她的老保姆哼了一声,不过她并没有让这个声音显得很粗鲁:“你的问题是加贝瑞,对不对?只是现在你羞于告诉我。孩子,我在摇篮里给你换尿布,在你生病时照顾你,在你胃痛时帮你催吐,告诉你对于男人,你都需要知道些什么。你从不曾羞于和我谈论过什么,现在也不需要例外吧!”

“加贝瑞?”摩格丝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孩子,”莉妮有些伤心地说,“每个人都知道,只是没人敢告诉你就是了。如果你不躲开我的话,我倒是敢对你说,我总不能直接跑到你面前去说这些吧,对不对?这种事女人们非得要到她自己发现问题时才会相信。”

“你在说什么?”摩格丝问道,“如果你知道,你就有责任来告诉我,莉妮,所有人都有这个责任!光明啊,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而现在有可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莉妮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说,“为什么会太迟了?你把加贝瑞踢出宫去,踢出安多,连亚黛玛和那些跟着他的人也一起轰走,一切就都了结了。太迟了,还真的呢!”

片刻之间,摩格丝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亚黛玛,”她最后说道,“还有……其他人?”

莉妮直视着她,然后又厌恶地摇了摇头:“我真是个老傻瓜,我的智能都干枯了,好吧,反正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蜂蜜漏出蜂巢,就再也放不回去了’。”她的声音开始变得温和,同时也更加爽快,老保姆以前曾用这样的声音告诉摩格丝,她的小马已经断了一条腿,不得不处理掉了。“加贝瑞几乎夜夜都跟你在一起,但亚黛玛和他一起的时间几乎跟你一样多,他还把所剩不多的时间分给另外六个女人,其中五个在宫里有她们自己的房间,最后一个是位大眼睛的小姑娘。即使在这样的大热天里,他去见她时也总是裹着斗篷溜进溜出,也许她已经有了丈夫。我很抱歉,孩子,但事实就是事实,‘面对一头熊,总比从它面前逃跑要好’。”

摩格丝的膝盖无力地软倒下去,幸好莉妮及时拖来一把椅子,塞到她身下,否则她就会直接摔在地板上了。亚黛玛。现在加贝瑞看着她们两个聊天的画面,在她脑海里变成另一种景象——一个男人怜爱地看着他的两只宠物猫在嬉戏。还有另外六个!怒火在她心中翻涌,如果他只是在觊觎她的王座,这股怒火还不至于这么猛烈。对于那件事,她可以冷静而清晰地考虑,就像她考虑其他事情时那样清晰,对于那种事,她必须从客观的理由中推测它的危险。但这件事!这个男人竟然在她的宫廷里豢养姘头,而她也只是他的诸多妓女之一。她想要他的脑袋,她想活剥他的皮。愿光明救助她,她想要他的抚摸。我一定是疯了!

“这件事会和其他所有事情一同得到解决。”她冷冷地说。她现在首先要确认谁在凯姆林,谁在他们乡下的庄园里。“佩利瓦大人在哪里?亚伯莱大人呢?爱拉瑟勒女士呢?”他们都领导着显赫的家族,拥有许多扈兵。

“被放逐了。”莉妮一边缓缓地说着,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你在今年春天把他们放逐出这座城市了。”

摩格丝死盯着莉妮,她根本不记得这些事,直到现在,她才从遥远的记忆角落里找到一些模糊的影子。“艾络琳女士呢?”她缓缓地问道,“亚姆林女士呢?还有鲁安大人?”这些是更加显赫的家族,他们在她登上王座之前就已经支持她了。

“被放逐了。”莉妮用跟她一样缓慢的速度回答,“艾络琳只是询问你为什么要放逐她,你就下令将她鞭打了一顿。”她弯下腰,将摩格丝的头发拂到脑后,粗糙的手指贴在她的脸颊上,一如小时候检查她是否发烧的动作。“你还好吧,孩子?”

摩格丝茫然地点点头,她确实记得,但记忆中的影像既模糊又阴暗。她记得艾络琳女士的长袍被剥掉,露出背部时她发出义愤填膺的呼喊。塔梅恩家族是安多贵族中第一个全力支持传坎家族的,而率领这个家族的正是这位身材丰腴的漂亮女子,她比摩格丝大不了几岁,也是她最亲密的朋友之一,或者说,曾经是,伊兰的名字就是取自艾络琳的祖母。她开始模糊地回忆起来,离开凯姆林的并不止是这些人,他们会离开她的原因,现在看来已经很清楚了。而留下来的又是些什么人?或者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弱小家族,或者是只会谄媚逢迎的小人。她回忆起自己签署过无数被加贝瑞放在自己面前的敕令,她所封赠的那些新头衔,那些人全都是加贝瑞的走狗和她的敌人。现在她能想到的在凯姆林得势的家伙全都是这种人。

“我不在乎你要说什么。”莉妮坚定地说,“你没有发烧,但你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需要一位两仪师疗者帮忙。”

“不要两仪师。”摩格丝的声音变得严厉了,她的手指又碰了一下那枚戒指,她知道自己最近对白塔的憎恶已经强烈到超出合理的限度,但她不能再信任将她女儿藏起来的白塔了。她已经写信给新的玉座,要求送她的女儿回来——没有人能向玉座要求什么,但她在信中还是这样说了。白塔现在还没有对那封信给予任何答复,当然,从时间来看,那封信应该是刚刚才被送到白塔。不管怎样,她清楚地知道,不能再让两仪师接近自己了。然而矛盾的是,想到伊兰的时候,她又总是难免会油然而生出一种骄傲的心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晋升为见习生,伊兰本来也许非常有可能成为第一个坐上安多王座的正式两仪师,而不止是一名去白塔受训的女子。对于白塔的憎恶和女儿的骄傲,这二者同时存在并不合理,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事情是合理的了。如果她不能保住狮子王座,她的女儿将永远也无法坐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