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幽默感(第3/7页)

维蓝芒在提尔人里并不算矮,但兰德还比他高出一个头。看到他时,兰德总是觉得仿佛看到一只挺胸阔步的好斗公鸡。“向真龙大人欢呼!”他弯着腰,拉长声音说道,“欢呼您即将成为伊利安的征服者,向朝阳之君欢呼。”其他人也立刻紧随他吟诵起来,提尔人张开双臂,凯瑞安人则把手放在胸前。

兰德的面孔扭曲了一下。朝阳之君曾经是路斯·瑟林的名号之一,至少在史籍的残片中是这么写的。在世界崩毁之时,大量书籍与史料都散失了,而更多的知识在兽魔人战争和随后的百年战争中化成烟尘。到了现在,任何信息残片的存留都是令人惊讶的事,而令兰德惊讶的是,维蓝芒使用这个名号的时候,路斯·瑟林竟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发出任何气恼或悲哀的叹息。现在回想起来,自从刚才对那个声音发出怒喝之后,它就没再出现过。他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是第一次与那个声音进行对话。隐藏在这后面的可能性,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真龙大人?”桑那蒙揉搓着肥胖的双手,他的视线似乎在竭力避开围在兰德脖子上的束发巾,“您是否——”他用力将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脸上摆出一副逢迎的笑容。问一个可能会疯掉(最终注定会疯掉)的人是否安好,大概是非常不妥当的。“真龙大人想不想喝些调味酒?这是用罗丹耐勒最好的葡萄酒混合蜜瓜汁调和而成的。”一名个子瘦高的该地领主向桑那蒙立下了效忠誓言,这个名叫埃特凡的人有一副坚硬的下巴和更加坚定的眼睛。他飞快地打了个手势,一名仆人立刻跑到帐篷侧边的一张桌子上,拿了一只金杯,另一名仆人急忙将杯子斟满。

“不必,”兰德说完之后,又加强语气说了一句,“不必了。”同时挥手示意那名仆人退开,连看都懒得看。路斯·瑟林真的听到了?这种想法让情况变得更糟糕。现在他不想去思考这意味着什么,他根本不愿去想这些事。“只要荷恩和西曼到了这里,一切就差不多完备了。”这两名大君早就该到了,他们在一个月前率领最后一支提尔大部队离开凯瑞安。当然,在通往南方的道路上还有其他提尔小部队、凯瑞安人,以及更多的艾伊尔人。艾伊尔的队伍会将其他人都甩在后面。“我想看——”

突然间,他意识到帐篷里变得非常安静,极为安静。只有特伦猛然仰头喝下杯中残酒的声音,他随后用手抹了抹嘴,将金杯伸出去,让仆人再给他斟酒。但仆人们似乎都想竭力躲进帐篷壁上红色的条纹里。苏琳等四名枪姬众都踮起了脚尖,准备立刻将面纱戴上。

“怎么了?”兰德平静地问。

维蓝芒犹豫了一下:“荷恩和西曼已经……去了哈登莫克。他们不会来了。”特伦从一名仆人手中抓过雕金酒壶,倒满手中的酒杯,但同时也将不少调味酒洒在地毯上。

“为什么他们会去那里?”兰德没有提高声音,他知道答案。这两名大君,以及另外五名大君,原先被派往凯瑞安的原因,是为了让他们无暇谋划对抗他。

怀有恶意的微笑出现在凯瑞安人的脸上,但他们很快就举起酒杯,掩住了这些笑容。赛玛拉迪是那些凯瑞安人中位阶最高的,他胸口的彩色横纹一直延伸到腰部以下,这个长脸男人额角上的头发已经有不少变成了灰白,一双黑眼睛却锐利得仿佛能切碎岩石。他僵硬的动作是因为在内战时受的伤,但他的瘸腿却是在与提尔人作战时被砍伤的。他能够与提尔人合作的主要原因是双方都不是艾伊尔人,提尔人对凯瑞安人也是如此。现在他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冷笑。

回答兰德的是赛玛拉迪的同胞,一个名叫门耐瑞的年轻贵族,他外衣上的横纹只有赛玛拉迪的一半。脸上一道内战时留下的伤疤拉起他左侧的嘴角,让他永远都是一副冷笑的表情。“这是反叛,真龙大人,反叛和谋乱。”

维蓝芒刚才也许还在犹豫,是否该当着兰德的面说出这些话,但他不打算让一个外人抢走他说话的权力。“是的,反叛。”他急忙说道,同时又瞪了门耐瑞一眼,但很快又恢复那种华丽的嗓音。“不止是他们,真龙大人,达林大君、泰德山大君和爱丝坦达女大君也在那里。烧了我的灵魂吧,他们全都在一道向您挑衅的檄文上签了名!此外,参与这件事的还有二三十名低阶贵族,以及一些暴民,都是些该被光明烧掉的傻瓜!”

兰德几乎要钦佩达林了,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公开反对他。他在提尔之岩陷落时逃离了提尔城,从那以后,他就一直竭力从地方贵族那里召集反对兰德的力量。泰德山和爱丝坦达就不一样了,像荷恩和西曼一样,他们总是对兰德恭敬有加,称他为真龙大人,只在他背后筹划各种计谋。现在,兰德的忍耐终于得到了回报。特伦又灌下一杯酒,在自己花白的胡子上也洒了不少酒汁。这举动并不奇怪,他与泰德山、荷恩和西曼的交情都很深。

“他们写在那道檄文里的内容不止是挑衅,”托墨朗用冰冷的声音说,“他们声称您是伪龙,提尔之岩的陷落和您抽出非剑之剑的壮举,都被他们说成是两仪师的诡计。”托墨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提尔之岩陷落的那一晚,他并不在场。

“你相信哪一方,托墨朗?”那些反叛者的檄文在这个国家会很有号召力,在兰德改变这里的法律之前,在这里进行导引是违法的,两仪师在这里几乎没有容身之地,而提尔之岩已经屹立三千年不倒。这样的檄文肯定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兰德想知道,当那些反叛者被捉住的时候,他是否会从他们的背后找出白袍众。他认为培卓·南奥也许有足够的智慧,不会让白袍众搅进这滩烂泥里。

“我认为是您拿下了凯兰铎,”这个瘦削的男人在片刻后回答,“我认为您是转生真龙。”他在两次说出“认为”时都将语气加重了些。托墨朗是有勇气的。埃特凡缓缓点点头——另一个有勇气的人。

兰德并不讶异于他们为何没提出那个明显的问题——他是否想要根除这些反叛者。首先,哈登莫克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域,那里是一片巨大的丛林,村庄和道路都非常稀少。在它北边起伏不定的山地里,任何人能在一天时间里走出几里远的路程,都是很幸运的事。即使有数支部队穿插行军,也可能在精疲力竭、粮草耗尽之后依然找不到对方。也许更重要的原因是,任何提出这个问题的人都有可能被当作主动请缨去平定这次叛乱,更可能被怀疑是要去投奔达林。提尔人也许不像凯瑞安人那样精通权力游戏,能够在只言片语中察觉到许多信息,但他们也早已习惯了谋划、窥探与猜忌。他们相信所有的人都和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