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风之碗(第3/7页)

突然间,艾玲达身边的一切都震了一下,这让艾玲达想起她们是在一艘船上,而这艘船现在停下来了。大家急忙站起身,抚平裙子,披上了轻斗篷。艾玲达没有这样做,这里的阳光不算强烈,她不必用兜帽遮住自己的眼睛。柏姬泰也只是将斗篷搭在一侧的肩膀上,然后就推开了舱门。没等她迈步,奈妮薇已经一只手捂着嘴,冲了出去。

伊兰先系好斗篷的丝带,又整好兜帽,让金红色的发卷从脸侧均匀地垂下来。“你说的话不多,姐妹。”

“我只说了我必须说的,做决定的是你们。”

“但关键的想法是你提出的。有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人的脑子都不管用了。嗯,”她向舱门转过身,又停了一下,“有时候,长时间待在水面上会让我不安。我想我会只看着船,看着我自己,而不去看其他地方。”艾玲达点点头,她的这位姐妹有一颗精细的心。她们一同走上了舷梯。

在甲板上,奈妮薇刚刚推开柏姬泰搀扶的双手,扶着船栏直起了腰。当她用手背去抹嘴的时候,那两名桨手都饶富兴致地看着她。这两名家伙都光着上身,两侧耳朵上都挂着一个黄铜环,他们一定经常使用别在背后腰带上的弯匕首。不过他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长柄船桨上,他们不停地前后走动着,使这艘小船能够贴附在一艘大船旁边。那艘大船的规模几乎让艾玲达停止了呼吸,在它旁边,艾玲达脚下的这艘船忽然变得特别窄小。那三根粗大的桅杆比艾玲达进入湿地以来见过的一切树都更高。她们会选择这艘船,是因为它是停泊在海湾中几百艘海民船里最大的一艘,在一艘如此巨大的船上,艾玲达觉得自己肯定能忘记环绕在她周围的水面。只是……

伊兰并没有承认她的羞耻,而且,姐妹即使知道你心底最深处的羞耻也是没有关系的,但艾密斯说过,她太骄傲了。她强迫自己转过身,向小船外面望去。

艾玲达一生中还没见过这么多的水,即使把她以前见过的每一滴水都加在一起,也没有眼前这么多,所有这些灰绿色的水都在不停地波动着,掀起一片片白色的泡沫。艾玲达急忙移开目光,竭力避免再去看那些水。这里的天空都变得更加巨大、浩瀚,熔金般的太阳正从东方冉冉上升。一阵阵风不断地吹过,仿佛永远不会止歇,不过这些风至少比陆地上的要凉爽一些。飞鸟结成云团一般的群落,从空中飞过,这样的云基本是灰色和白色,偶尔也有黑色的。所有的鸟都在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一种鸟,除了头部以外全身都是黑色的,它们贴着水面飞行,不时将向下弯曲的长嘴探进水里。一种难看的褐色鸟(伊兰管它们叫鹈鹕)会突然收起翅膀,逐一扑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冒出水面,扬起大到难以想象的嘴。到处都有船只,其中有许多几乎和艾玲达背后的那艘船一样大。比较小的,只有一根或者两根桅杆的船只挂着三角帆,在海湾中来回穿行。还有像她乘坐的这种没有桅杆的小船,有着高而尖的船头和靠近船尾的低平船舱。它们在水面上航行的动力是一对、两对或三对船桨。一种窄长的小船足有二十对桨,看上去就像是掠过水面的百足虫。这里也能看见陆地,距离艾玲达大概有七八里远。阳光照射在城市的白色建筑上,泛起一片耀眼的亮色。

艾玲达吞了口水,以更快的速度转过了身,她觉得自己的脸色一定比奈妮薇刚才更白。伊兰正在看着她,同时竭力保持面容的平静,但湿地人的表情是那么明显,艾玲达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意思。“我是个傻瓜,伊兰。”即使是对伊兰,只叫她的名字也让艾玲达感到不安,等到她们成为首姐妹,成为姐妹妻子时,一定就容易多了。“聪明的女人应该听从睿智的建议。”

“你比我更勇敢。”伊兰回答道。她的声音很严肃。她是另一个一直在否认自身勇气的人,也许这也是湿地人的传统?不,艾玲达听到过许多湿地人谈论他们自己的勇敢,比如这些艾博达人,他们只要一开口就离不开吹嘘自己的胆量。伊兰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坚定自己的意志,然后才说道:“今晚我们谈一谈兰德的事。”

艾玲达点点头,但她不明白刚才还在说勇气的伊兰,为什么会忽然提起这件事。不过,如果姐妹妻子不能详细谈谈她们的丈夫,她们又怎么能共同拥有这个丈夫?年长的女人和智者们都这样跟她说过。当然,她们并不总会提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她曾经向艾密斯和柏尔抱怨说她一定是病了,因为她觉得兰德·亚瑟带走了她的一部分,而那两位智者只是大笑着跌坐在地上。你会明白的,她们一边笑着一边对她说,如果你是穿着裙子长大的,你就会明白得更早。就好像她只想当一辈子枪姬众,只想和她的枪之姐妹四处乱跑一样。也许伊兰能感觉到像她一样的空虚。谈论他也许能填补这样的空虚,但她的心却仿佛更空了。

艾玲达感觉到了逐渐增大的说话声,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听清楚那个声音。

“……你们这些戴耳环的小丑!”奈妮薇正朝着那艘大船上一名皮肤黝黑的男人挥舞着拳头,那个男人只是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奈妮薇。艾玲达看不见奈妮薇身周有阴极力的光晕。“我们不是来请求乘船旅行的,不管你们会不会搭载两仪师都没关系!你立刻把梯子放下来!”那两名桨手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们显然没认出巨蛇戒,而且他们肯定不高兴知道他们船上的这些女人是两仪师。

“哦,天哪!”伊兰叹了口气,“我必须去处理一下,艾玲达,否则我们就要浪费掉这个上午。奈妮薇也就白白吐掉早餐的麦片粥了。”然后她走过甲板(艾玲达能够叫出这艘小船各部分的正确名称,她对此感到很自豪),向大船上的那个男人喊道:“我是伊兰·传坎,安多的王女以及绿宗两仪师,我的同伴说的是实话。我们不是来乘船远行的,但我们有紧急的事情要和你们的寻风手谈一谈。”

那个男人皱起了眉,然后一言不发地突然离开了。

“那个女人也许会以为你要泄露她的秘密,”奈妮薇嘟囔着,拉起斗篷,用力系上领口处的缎带,“你知道她们非常害怕两仪师发现她们会导引,然后把她们都掳到白塔去。伊兰,只有傻瓜才会相信在狠狠威胁过别人之后,自己还可以什么事也没有地走开。”

艾玲达突然笑了起来,奈妮薇惊讶地瞪了她一眼——奈妮薇显然没弄懂自己话中的可笑之处。伊兰的嘴唇也在微微抖动,无论她如何努力想要控制住它们。艾玲达觉得自己永远也没办法明白湿地人的幽默,他们总是对一些奇怪的事情感到很可笑,却往往会错过最好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