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胜利的上午(第2/11页)

他们跑过一条小溪,溪水只能沾湿马蹄。一只全身污泥的乌鸦正在吃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鱼,马匹经过时,它展开翅膀仿佛想要飞走,但很快就又全神贯注地啄食眼前的美味食物。

史汪也在看着加雷斯,当她忘记拉紧缰绳或用力夹住马腹时,她的矮马跑得就顺畅多了。艾雯曾经向史汪询问过加雷斯的动机,但史汪在提到加雷斯时往往只会发表一堆冷嘲热讽。她要不是对加雷斯从头恨到了脚底,就是爱上了他,而想象史汪陷入爱河,就像是想象那只乌鸦在游泳。

红手队骑兵所在的山脊现在只能看见一些枯死的针叶树了。艾雯没注意到那些骑兵是在什么时候消失的。麦特竟然被称颂为卓越的将领!即使是会游泳的乌鸦也没这么荒谬。她只能勉强相信兰德的评价,却无法从心里接受这种说法。自以为是是危险的,她看着加雷斯,这样提醒自己。

“……应该被抽鞭子!”麦瑞勒的声音仍旧充满了火气,“我警告你,如果我听说你再去见真龙信众……”

雨水仍然在徒劳地冲刷着岩石表面,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加雷斯轻松地坐在马鞍上,偶尔会说一句“是的,两仪师麦瑞勒”或者“不会,两仪师麦瑞勒”,无论肯定还是否定,他的声音都是一样漠然,视线也一直停留在周围的原野上。毫无疑问,那些士兵从出现到消失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但不管他如何有耐心(艾雯相信这种耐心中绝对没有恐惧的成分),艾雯自己却一点也没有继续听下去的心情。

“安静,麦瑞勒!没有人要对加雷斯大人采取任何措施。”艾雯揉搓着额角,考虑着要让营地中的一名姐妹为她进行治疗。史汪和麦瑞勒在这方面都没什么能力,但如果她的头痛只是缺乏睡眠和忧虑所导致的,治疗也无法产生什么作用。她不想让人们议论她已经因压力而垮掉了。而且,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对付头痛,但不是在这里。

麦瑞勒咬住嘴唇,向旁边一甩头,脸颊上出现了红晕。加雷斯则突然开始专注地看着一只红翅膀的鹰在他们的左侧盘旋,勇敢的男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小心。那只鹰收起翅膀,向一片干枯的羽叶木后面直扑下去。艾雯能体会它的心情。她自己正在向看不见的目标垂直扑落,希望自己选择了正确的目标,希望她落下的地方会有目标。

她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显得更坚定。“不过,加雷斯大人,我想你最好还是不要继续和塔曼尼见面了,现在你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意图了。”光明啊,但愿塔曼尼不要说出太多事情吧!可惜的是她不能派史汪或莉安去警告塔曼尼。即使塔曼尼真的会接受警告,姐妹们也会认为她这么做跟冒险和兰德接触没有多大差别。

加雷斯在马鞍上一鞠躬。“听从您的命令,吾母。”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嘲讽,一路上他的语气里都没有半点嘲讽,他显然已经学会了该如何与两仪师说话。史汪紧皱眉头看着他,也许史汪能搞清楚加雷斯的忠诚到底是针对谁的。虽然对加雷斯恨得咬牙切齿,但史汪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实际上,她并不需要在加雷斯身上花那么多时间。

艾雯努力让自己的双手抓住戴夏的缰绳,不去抚摩额头。“还有多远,加雷斯大人?”维持耐心更让她感到费力。

“再走一会儿就到了,吾母。”因为某些原因,加雷斯又向麦瑞勒转过头,“不远了。”

进入他们视野的农场愈来愈多,平地上和山坡上都有,艾雯觉得这些都无法和伊蒙村相比。低矮的灰石屋舍和谷仓,没有篱笆的草原上只有几头瘦得露出肋骨的牛和一些羸瘦的黑尾绵羊。不过被烧毁的农场并不算多,它们零散分布在完好的农场之中。烧毁它们的目的应该是警告当地人,不向转生真龙立誓效忠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在一处农场上,艾雯看见了加雷斯大人的征粮队和一辆马车。加雷斯在经过他们身边时向他们点了点头,而这些人也没有打着白色三角旗,所以艾雯立刻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红手队一直都在炫耀自己的身份,除了旗帜以外,有些人最近还在手臂上系了一条红巾。那些骑在马背上的人看管着大约六头牛和二十几只羊,还有一些人正从谷仓里将许多麻袋搬运出来。一名神情消沉的农夫和他的家人在旁边看着,他们都只穿着深色的粗羊毛衣服。几名女孩戴着深兜帽,其中一名女孩把脸埋在妈妈的裙子里,显然是在哭泣,几名男孩都紧紧地握着拳头,仿佛想要打架的样子。这名农夫会拿到钱的,但如果他不愿意卖出这些食物,如果他胆敢对抗二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那些被烧毁的农场就会让他冷静下来。加雷斯的士兵经常会在那些废墟中找到被烧焦的尸体,其中男人、女人和小孩都有,从尸体的样子上往往还能看出挣扎着想要逃出来的痕迹。

艾雯很希望能有办法让农夫和村民们相信,她的军队并不是强盗。她非常想,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否则她就只能让自己的士兵忍饥挨饿,直到他们逃光。如果姐妹们不明白强盗和红手队的不同,那又怎么能指望普通人会正确地看待这支两仪师的军队?那座农场已经被甩到了身后,艾雯强迫自己不回头去看,回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

加雷斯并没有胡说,差不多就在与营地直线距离三四里的地方(因为道路曲折,所以他们走了大约两倍的路程),他们从一座山的山腰绕过去,看见一些灌木丛和树林。加雷斯在这里拉住了缰绳。太阳这时升到了天顶高度的一半。下方出现了另一条路,比穿过军营的那条路更窄,更曲折。“他们认为夜间赶路可以躲过强盗。”加雷斯说,“看结果,这应该不是个坏主意,或者他们就是有暗帝的运气。他们是从凯姆林来的。”

那是一支商队,五十几辆马车排成大约十队,沿道路排开来,马车周围全都是加雷斯的士兵。有几名士兵已经下了马,正在指挥一些人将商队马车上的桶和袋子搬到六辆士兵们的马车上。一名穿着深色朴素裙装的女人正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地指着这样或那样东西,仿佛是在大声抗议,又像是在和士兵们讨价还价。而她的随从们只是面色阴沉地聚在一起,一言不发。更远一些的地方,一株枝干伸展的橡树上垂挂着许多可怕的‘果实’——每根树枝上都有一个人被拴住脖子吊在上面。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站满了乌鸦,让那棵树看上去几乎像是覆满了黑色树叶,这些大乌鸦可不是一点鱼肉就能喂饱的。即使在很远的距离,这番景象还是让艾雯的脑袋和肠胃感到极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