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色彩的乱流(第3/6页)

佩林拉紧缰绳,但他渴望着能立刻出发。暗影兄弟。这个狼对暗之猎犬的称呼在他心中增添了一层寒意。“它们会吃掉人类的灵魂吗,艾莱斯?比如说,一个能够和狼交谈的人类?”艾莱斯耸耸肩。在人类历史中,能够这样做的人可能屈指可数,这个问题只有在他们死亡的时候才会得到答案。而更重要的是,如果暗之猎犬曾经是狼,那么它们就有足够的智慧报告它们所发现的一切。玛苏芮也这样暗示过。对此抱有幻想是愚蠢的。暗之猎犬再过多久就会将他们的行踪报告给暗影?他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解救菲儿?

马蹄敲击雪地的声音表明有人骑马过来,佩林急忙告诉艾莱斯,暗之猎犬曾经环绕营地一周,很有可能会把他们的位置报告给某个强大的暗影力量。

“我不会对此过于担心,孩子。”这位老人一边回答,一边警觉地观察着迅速靠近的骑马者。他离开那块石头,开始伸展身体,活动因为长时间骑乘而僵硬的肌肉。艾莱斯不会让别人注意到他能看见黑暗中的事物,在这方面,他非常小心。“听起来,它们像是正在猎杀某个比你更加重要的目标,它们会一直追踪下去,即使这要用掉一整年的时间。不必担心,我们会在暗之猎犬报告你的位置之前救出你的妻子。当然,这不容易,但我们会做到的。”他的语气丝毫不容置疑,但他的气息中并没有太多希望,实际上,几乎一点希望也没有。

佩林压抑着绝望感,不让它再次涌起,同时让快步再次走起来。这时,贝丽兰和她的卫队已经出现在树林间。玛琳妮跨骑在安诺拉背后。两仪师刚一拉住缰绳,有着一双褐色中略显蓝色的眼睛的智者立刻跳到了地上,抖落厚实的裙摆,遮住腿上的黑色长袜。如果别的女人让自己的双腿这样暴露出来,也许会脸颊通红,但玛琳妮不是这样的人,她只是整了整衣服。安诺拉则显得相当不安,苦恼的面容让她的鼻子更像是一只鸟喙了,她保持着沉默,但她肯定咬紧了牙关。这名两仪师一定以为她那个与沙度人谈判的计划会得到众人接受,至少贝丽兰会全力支持她,至少玛琳妮看样子会保持中立。灰宗两仪师都是谈判家和仲裁人,擅长裁决纷争和制定条约,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否则她还能有什么原因?佩林只能先将这个问题搁置一旁,但他会记住它,他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影响到解救菲儿的事情,不过他现在必须解决的问题还在东北方四十里外。

当翼卫队在神行术地点重新排列好保护圈的时候,贝丽兰催赶枣红马来到快步旁边,拍抚着它的脖颈。她用那只没吃完的烤鸡诱惑佩林,想要和他说话,她的身上散发着怀疑的气息,是对佩林所做决定的怀疑,也许她希望能说服佩林尝试使用赎金。佩林没有让快步停下来,也没有听贝丽兰的话。使用赎金就是将一切赌在一把骰子上,他不能将菲儿当作赌注,锻造任何东西都需要有条不紊地一步步进行,这才是正确的办法。光明啊,但他真的很累了。他让全身在愤怒中绷紧,拥抱那股灼热的力量。加仑恩和亚甘达在贝丽兰之后不久也来到了神行术地点,他们身后是穿戴银亮胸甲和锥形头盔的海丹枪骑兵组成的两列纵队。海丹骑士很快就与树林间的梅茵人交杂在一起。贝丽兰的气息中出现了气恼的意味,她离开佩林,策马跑向加仑恩,并辔立在一处。独眼将军低下头,倾听着贝丽兰的吩咐,她的声音很低,但佩林至少听清了其中的一部分。他们不时会抬起头,瞥一眼正在催赶快步来回踱步的佩林。亚甘达骑在花毛马的背上,静立不动,透过树林盯着南边的营地。他虽然如同一尊静止的雕像,但全身都散发着焦躁的气息,如同火焰散发出灼人的热气。他是一名标准的战士,从盔羽、佩剑到银色铠甲都一尘不染,他的脸更像岩石一样坚硬,但他的气味却仿佛表明他已经到了发狂的边缘。佩林很想知道自己现在散发着怎样的气味,但一个人除非是待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否则就无法闻到自己的气味。佩林不相信自己的气味中会有慌乱,他有的只是恐惧和愤怒。只要菲儿回来,一切都会好起来,那时一切都会好的。快步还在来回踱步,调头,再调头。

亚蓝终于出现了,跟在他后面的是骑在深枣红色骟马背上,仍然在打着哈欠的朱尔·格莱迪,在他的坐骑鼻子上的一道白纹,让这匹体色本就很深的马几乎像是一匹黑马。丹尼率领的十二名两河人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为了方便使用长弓,他们并没有携带枪矛或长戟。格莱迪是一个身材结实的汉子,脸上满是风霜留下的痕迹,并且已经开始出现皱纹,虽然他还不到中年。他腰间挂着长柄佩剑,身穿高领子上别着银剑徽的黑色上衣,但看上去,他就像是个睡眼惺忪的农夫,只是农场已经被他永远地抛在身后了。丹尼他们从不会过分靠近他,他们现在也不会靠近佩林了,他们总是躲在佩林身后,眼睛只是盯着地面,或者带着惭愧的眼神快速扫一眼他和贝丽兰。这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亚蓝要把格莱迪带到佩林面前,但这名殉道使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叫到这里。他叹了口气,爬下马,来到艾莱斯身边。后者蹲在阳光下的一片积雪旁,用手指在雪面上画出一幅地图,并详细解说那里的距离与方向,描述那里的每一点细节。那是一片几乎面向正南方的山坡空地,耸起的山脊在三个地方存在缺口。实际上,只有精确的距离和方向也够了。不过殉道使对那个地方了解得愈多,施展神行术所到的地方也就愈会靠近他们的目的地。

“绝不能有任何误差,孩子。”艾莱斯的眼睛里闪烁着犀利的光芒,无论别人怎样看待殉道使,他从不曾害怕过他们。“在那片荒野中有许多山脊,沙度的主营距离这里只有一里左右。他们有警戒哨,一些沙度小队每晚都会驻扎在不同的地点,大致在这里另一侧的两里以外。如果你开启信道的位置有误,我们肯定会被发现。”

格莱迪和艾莱斯对视着,眼睛眨也不眨,然后他点着头,挠了挠头顶短粗的发卷,深吸了一口气。他看上去就像艾莱斯一样疲惫,佩林也能够感觉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打开通道,支撑住它们,让上千人马通过,这是相当耗费体力的任务。

“你休息够了吗?”佩林问他。人在疲惫中会出现错误,而至上力造成的错误可能是致命的。“我是否应该让尼尔德来?”

格莱迪用依旧略显惺忪的眼睛看着佩林,然后摇摇头:“费戈休息得不比我好,甚至还更糟,我比他要强一点,最好还是由我来做。”他将脸转向东北方。没有任何预警,一根垂直的银蓝色细线出现在那块有爪印的岩石旁边。安诺拉惊呼一声,用力拉动坐骑闪到一旁。细线同时也扩展成一个开口,开口对面是山坡上一片被阳光照亮的开阔地,周围环绕着许多树木,只是那里的树比佩林周围的要小了许多。那棵已经被斩断的松树和树桩仅有的连接也被切开了,巨大的树干抖动着,呻吟着,重重地撞在雪地上,让周围的马匹纷纷踢跳嘶鸣。安诺拉瞪了殉道使一眼,脸色也阴沉许多,但格莱迪只是眨眨眼说:“就是这个地方吗?”艾莱斯正了正帽子,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