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刻钟敲响时(第3/7页)

戒指起了作用,那个男人咽了咽口水,挠着头皮向拴马栏扫视过去。那些马匹都在不停地哆嗦着,蹬踏着地面。“温驯的。”他嘟囔了一句,“让我看看,两仪师。温驯的。”他用指节抹了一下额头,一边嘟囔着,一边向马栏跑了过去。

史汪一边踱步,一边也低声嘟囔了几句。三步向左,三步向右,重新冻硬的雪泥在她的硬底便鞋下吱吱作响。依照眼前的情景判断,那个家伙也许要用几个小时才能找到一匹不会把她从背上甩下去的马。她披上斗篷,焦躁地扣好环形的银别针,结果差点把拇指刺破。她害怕吗?她会让加雷斯·布伦知道她的勇气,那个该死的加雷斯!向左向右,向左向右。也许她应该走回去,这段路肯定不好走,但也会比在马背上颠簸、摔断骨头要好。每次当她骑到马背上的时候,都禁不住要担心自己会摔断骨头,就连贝拉也不例外。但没过多久,那个男人就牵来一匹备了高头马鞍的深褐色母马。

“它温驯吗?”史汪怀疑地问。这匹马皮毛光亮,踏步的样子仿佛随时都会跳起舞来,看上去应该是一匹快马。

“夜色就像牛奶一样温柔,两仪师,它是我的妻子奈玛丽丝的马,不过奈玛丽丝和它的关系一直不太好,她不喜欢过于活泼的马。”

“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史汪哼了一声。在她的经验里,马很少有真正温驯的,但现在纠结这种事情并没有意义。

史汪接过马缰,笨拙地爬到鞍子上,然后不得不再次挪动身体,好把斗篷从屁股下面揪出来,以免骑马时被它的领口勒死。无论她多么用力勒紧缰绳,这匹马还是跳个不停,幸好她对这一点早就有心理准备——现在它就要摔断她的骨头了。一艘装备着桨橹的小船能够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你想让它停下,它就会停下,除非你是个十足的白痴,根本不懂得潮水和风为何物。但马有自己的脑子,这意味着它们会故意无视嚼子和缰绳的牵引,抗拒主人的命令,当你骑在一匹该死的马背上时,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还有一件事,两仪师。”那个男人又对正在马鞍里寻找一个舒服位置的史汪说。为什么所有的马鞍都好像比木头还硬?“如果我是您的话,今晚我就会让它慢慢走。您知道,那阵风和硫黄的臭气让它非常紧张,也许只要一点刺激,它就会……”

“没时间了。”史汪一脚踢在马的肋骨上。像牛奶一样温柔的夜色猛地向前一窜,几乎让史汪从马鞍后面滚下去,幸亏她及时抓住鞍头,才把身体稳住。史汪觉得那个家伙似乎还在她背后喊了些什么,但对此她并不能确定。光明在上,那个奈玛丽丝对于“活泼”的马是怎么定义的?夜色猛冲出营地,仿佛正在参加赛马大会,它笔直地朝正在下沉的月亮和龙山奔去,那座山峰如同一根黑色的长钉,直插入满是星斗的夜空。

虽然斗篷不住地在身后翻滚,史汪却丝毫没有减慢速度的意思,反而继续踢着马肚,并用缰绳抽打马的脖子,她看见别人要让马快跑时都是这样做的。她必须在姐妹们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之前赶到她们那里,太多的可能性不断涌入她的脑海。小灌木丛、民居和被石墙围绕的农场与田地,不断地从她身旁闪过。那些乡民都被积雪覆盖的屋顶和砖石墙壁保护着,并没有受到刚才那股强风的侵扰。路边的房屋都显得那么黑暗而寂静,就连那些该死的乳牛和绵羊大概也都还在酣眠之中,农场里总是会有乳牛、绵羊,还有猪。

承受着硬皮马鞍对屁股的一下下撞击,史汪竭力想要俯卧在马脖子上,她也看别人这样做过,但她左脚的马镫几乎立刻就掉了下去,让她差点滚落下马鞍,她拼尽全力才爬回到马鞍里,让自己的双脚重新踏稳。之后,她就只能在马鞍里坐直身体,一只手死死抓住鞍头,另一只手更加死地抓住缰绳。飞起的斗篷勒着喉咙,让她感到很不舒服。如果她在错误的时间张开嘴,马鞍的撞击就会让她的牙齿狠狠地撞在一起,但她还是坚持着,甚至又踢了一脚马肚。啊,光明啊,等到日出的时候,她一定已经全身伤痛了,但现在还是黑夜,她只能继续忍受着夜色的每一次腾跃。至少,她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再打哈欠。

终于,两仪师营地边缘的马栏和马车队透过一片阴暗稀薄的树林,浮现在史汪的视野中。史汪长吁一口气,用尽全力拉住马缰,对于如此疾奔的一匹马,肯定要用力拉住缰绳才能让它停下来。夜色以最快的速度停了下来,如果不是它在停住的同时还扬起前半边身子,史汪一定会翻过它的头顶滚下去。她瞪大眼睛,紧抱住夜色的脖子,直到这匹马再次四蹄着地,站稳身子,然后她又等了一会儿。

史汪察觉到,夜色也在喘着大气,但她对它一点也不同情。这匹蠢马简直是要杀死她,马就是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史汪才恢复了体力,她拉平自己的斗篷,拢起缰绳,策马走过马车队和拴马栏。拴马栏周围不停有人影晃动,毫无疑问,那是马夫和蹄铁匠正在安抚受惊的马匹。现在夜色似乎显得更加顺从了,这当然不是坏事。

一走进营地,史汪只犹豫片刻,就拥抱了阴极力。一座住满两仪师的营地竟然会让人感到危险,这当然很奇怪,但现在已经有两名姐妹在这里被谋杀了。一想到她们死时的情形,仅凭阴极力可能并不足以保护她,但这样至少能给她一种安全的假象。当然,她必须记住这只是一种假象。又过了一会儿,她编织出魂之力能流,遮蔽住自己的导引能力和周身的至上力光晕,没必要让别人看出来她在做什么。

虽然月亮已经向西方的地平线靠了过去,木板走道上还看不见几个人,那些人大多是女仆和工人在为各种杂役而奔忙。形式不一、繁杂纷乱的帐篷里都还笼罩在黑暗之中,只有几顶大一些的帐篷里依稀透出灯烛的光亮,以当前的情况而言,这是很自然的景象。每一顶有灯光的帐篷周围或门前都环绕着一些男人,那些都是护法,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能如此纹丝不动地站立着,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尤其是在这样的寒夜里。因为体内充满了至上力,史汪还能看见另外一些护法,那些护法都披着隐身斗篷,藏在黑影之中。在姐妹们被谋杀之后,感受着他们的两仪师透过约缚传递给他们的情绪,这些护法会这样做丝毫不让史汪感到奇怪。她怀疑现在已有不止一名姐妹有些歇斯底里了。那些护法也都注意到她,目光一直紧随在她身后,她则继续骑在马背上,沿着冰冻的泥泞道路缓步前行,仔细地搜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