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脚与芽(第6/8页)
“奥格奶奶病了吗?”蒂凡尼一边问一边四处找她的袜子。除了老到不行或者病得厉害的人,她从没听说过谁会在床上用餐。
“病了?我觉得她这辈子就没生过一天病吧。”听那女人的语气,她觉得这样很不公平。随后她关上了门。
就连卧室地板都那么光滑——不是因为天长地久被脚踩光磨平,而是因为有人细细地打磨上光过。蒂凡尼光着脚小心地踩在上面。这里看不见灰尘,看不见蜘蛛网。房间里窗明几净,完全不像女巫的房子里应有的样子。
“我要穿衣服了。”她对着空气说,“房间里有菲戈吗?”
“哎呀,没有。”床下传来一个声音。
接着是一阵激烈的低语,然后那个声音说:“我是说,几乎没有任何菲戈在这里。”
“那就把你们的眼睛闭上。”蒂凡尼说。
她开始穿衣服,不时喝一口茶。没生病也会有人把茶送到床边来?那是国王和王后才会有的待遇!
这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手指上的淤青。一点也不疼,可是被帆船船舵撞到的地方却青了一块。对了……
“菲戈?”她说。
“天啊!你别想再骗我们第二次。”床下的声音说。
“快出来站在我能看到的地方,傻伍莱!”蒂凡尼命令道。
“真是太讨厌了,小姐,你每次都知道是我。”
一阵更激烈的低语之后,傻伍莱和另外两个菲戈爬了出来,在一起的还有奶酪霍雷思。
蒂凡尼看着他。他是一块蓝纹奶酪,所以他跟菲戈的颜色差不多。他的举止也像菲戈,这一点毫无疑问。不过,他为什么要弄一块破旧的格子布围在自己身上呢?
“是他主动找我们的。”傻伍莱用胳膊尽量把霍雷思搂在怀里,“我能留下他吗?他能听懂我说的每一个字!”
“那可真棒,因为我都听不懂。”蒂凡尼说,“我们昨晚是不是在一艘沉船上?”
“嗯,算是吧。”
“算是?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对。”菲戈紧张地说。
“是哪个?”
“部分真,部分假,半假不真,半真不假。”傻伍莱有点难为情,“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才能说清楚……”
“你们菲戈都没事吧?”
“是的,小姐。”傻伍莱又振奋起来,“没问题。毕竟只是梦境之海上的一艘梦境之船。”
“以及一座梦境冰山?”蒂凡尼说。
“哎呀,不对。那座冰山是真的,小姐。”
“我也这么觉得!你确定吗?”
“确定。我们对那种东西很了解。”傻伍莱说,“对不对,伙计们?”另外两个菲戈对蒂凡尼点点头,都企图躲到对方身后去。没有几百个兄弟在身边,站在大块头小巫婆身边让他们感到十分害怕。
“真的有一座长得像我一样的冰山在海上漂?”蒂凡尼满心恐惧,“拦在航路上?”
“对。可能是的。”傻伍莱说。
“我麻烦大了!”蒂凡尼站了起来。
突然一声巨响,一块地板一头弹出了地面,悬在那里上下震动,发出摇椅的声音。两根长钉子都被拔了出来。
“现在又来这种事。”蒂凡尼无力地说。但是菲戈们和霍雷思已经消失了。
蒂凡尼身后有人在大笑,或者说坏笑更合适,好像刚刚听谁讲了个荤段子。
“那些小怪物跑得够快的啊?”奥格奶奶悠闲地走进房间,“现在,蒂凡尼,我要你慢慢转过身去,坐到你的床上,双脚离地。可以吗?”
“当然可以,奥格奶奶。”蒂凡尼说,“我很抱歉——”
“呵,一块地板算什么。”奥格奶奶说,“我更担心艾斯米·威得韦克斯。她预言过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哈,她是对的,蒂克小姐是错的!以后我再也没法忍受她了!她肯定要拿鼻孔看人,脚都不会沾地了!”
“砰嗡嗡嗡!”又一块地板弹了起来。
“最好你的脚也别沾地,小姐。”奥格奶奶说,“我一眨眼工夫就回。”
这一眨眼花了二十三秒。奥格奶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双粉红的拖鞋,拖鞋上是可爱的小兔子。
“我第二好的拖鞋。”她说。在她身后,又一块地板“砰”的一声弹起,把四颗大钉子甩到远处的墙上。先前弹出来的那些木板长出了看上去像是叶子的东西。纤薄瘦弱,的确就是叶子。
“这是我干的吗?”蒂凡尼紧张地问。
“我猜艾斯米想要亲自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奥格奶奶帮她穿上了拖鞋,“不过你现在这个情况,小姐,是很糟糕的派德·菲林德斯。”在蒂凡尼的记忆深处,敏感博士巴斯特开始帮她翻译。
“丰产之足?”蒂凡尼说。
“非常好!跟你讲,我没想到地板也会有反应,但是仔细想想也说得通。毕竟地板也是木头做的,所以它们也要生长。”
“奥格奶奶?”蒂凡尼说。
“怎么?”
“拜托。我完全不明白您在说什么!我的脚很干净!还有,我觉得自己是一座大冰山!”
奥格奶奶慈祥地看着她。蒂凡尼看到一双黑亮的眼睛。别想骗她或是有所隐瞒,她的第三思维说。所有人都说她跟威得韦克斯奶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是最好的朋友了。这意味着在那些皱纹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水壶在楼下。”奥格奶奶轻松地说,“你下去跟我好好说说,怎么样?”
蒂凡尼在《完整版字典》里查了“交际花”,发现这个词的意思是“在社交场中活跃而有名的女子”。蒂凡尼仔细想过之后,觉得这说明盖莎·奥格太太,也就是奥格奶奶,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既然活跃,说明她是个热心肠。既然有名,说明大家都喜欢她。
她隐约觉得特里森小姐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逻辑摆在那儿呢。
至少,奥格奶奶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就像一只巨大的耳朵,蒂凡尼在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她了。所有事。奶奶坐在巨大餐桌的另一边,叼着一根刻有刺猬图案的烟斗,轻轻吐着烟。有时她会问一两个小问题,比如“为什么那样?”或者“然后发生了什么?”,然后过一会儿再问一遍。奶奶友好的微笑能把你以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都勾出来。
她们说话时,蒂凡尼的第三思维从眼角扫视着这个房间。
这里又干净又亮堂,到处都摆放着装饰品——都是些便宜又好玩的东西,上面写着“送给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之类的话。没有装饰品的地方都摆放着画,画着婴儿、孩子和一家人。
蒂凡尼以为只有尊贵人家才会住这样的房子。因为竟然有油灯!还有一个锡制的澡盆,就随随便便地挂在厕所外面的钩子上!还有室内水泵!可是奶奶穿着破旧的黑衣服到处晃,一点也不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