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骚乱之夜(第3/5页)

“可是那也不应该就推给你呀,对吗?”

“我愿意承担。我是个女巫,女巫们都要承担这些责任。那些没人愿意过问的事,就得由我们来过问。”蒂凡尼不假思索地说。

“这倒是没错。可是我们都觉得,当女巫就是坐着扫帚嗖嗖地飞,而不是去给老太太剪脚指甲什么的。”

“哦,那就说明好多人都不明白什么事情是需要有人去做的。”蒂凡尼说,“我不是说那些人不好,我只是觉得他们太少动脑了。就像斯托金老太太,她基本上一无所有,只有她养的猫和她那一身病。大家倒是经常想着给她一口吃的,那当然不错,可是谁也没注意过她的脚指甲都那么长了,都在她靴子里绞到了一起,害得她一年都没办法脱掉靴子!要是说到吃的方面,或是偶尔送一束小花这样的事,这一带的村民都做得还可以。只是如果稍稍遇到一点麻烦事要处理,你就指望不上他们了,女巫们才会留意到这些麻烦。哦,当然了,骑着扫帚嗖嗖地飞也是少不了的,大家那么想肯定没错。不过一般来说,我们骑上扫帚只是为了更快地赶到某个事发现场。”

蒂凡尼的爸爸摇了摇头:“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

“为什么?”

蒂凡尼思索着。她爸爸一直看着她。“嗯,爸爸,奶奶从前总是怎么说的来着,你还记得吧?‘见到饿肚子的人,要给他吃的;见到衣不蔽体的人,要给他穿的;见到口不能言的人,要替他说话。’我想呢,还应该再添上这么几句——‘见到手指不灵活的人,要帮他抓住东西;见到胳臂伸不直的人,要帮他取东西;见到转不了身的人,要帮他擦他够不到的地方。’你觉得呢?因为有时候,你会迎来特别美好的一天,然后所有那些不好的日子就都被抵消了。再然后呢,虽然只有一小会儿,但是你会因为在那一小会儿听到世界在安然运转而觉得很满足。”蒂凡尼说,“我只能解释到这个地步了。”

她爸爸看着她,既自豪又困惑:“你觉得这样就值了,对吗?”

“没错,爸爸!”

“那好吧,我很为你骄傲,吉格特,你担负的是男人应该担负的责任!”

他用的是家里人才知道的她的小名,所以她亲了亲他,并且很有礼貌地选择不对他说其实他不太可能看到哪个男人去做她所做的那些工作。

“你们打算把派迪的家人怎么办?”她问。

“我和你妈妈可以把派迪太太和她女儿接到咱们家来,然后……”阿奇先生停住了,怪怪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她吓着了他一样,“我想告诉你,蒂凡尼,事情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在我们都还年轻的时候,塞斯·派迪是个蛮正派的小伙子。不是矮子中间拔高个儿的那种,是就他本身来说,他是够正派的了。只是他爸爸真的是个疯子。我是说,那个时候的人们都不是那么讲究,你要是不听家长的话,脑袋瓜准会挨修理。可是塞斯的爸爸呢,他用的是一根粗粗的大皮带,上面有两个铜搭扣,只要他什么时候看塞斯不顺眼,都会上去抽他一顿——一点儿也不夸张——他总说要给自己的儿子上一课。”

“我看他真是教会了自己儿子怎么打人。”蒂凡尼说道。但是她爸爸示意她不要插话。

“接下来又是莫莉的问题。”他接着说,“莫莉和塞斯之间的事很难说得清,他们几乎可以说是天生的一对——实际上,他们俩都有一些问题。但我想他们在一起时也曾有过快乐的时光。那时候塞斯是牧人,时常赶着牧群上大城市去。干那一行不需要你学什么,他赶的羊可能都有比他聪明的,不过那总归还是一份差事,他能拿到工钱,没人会说那有什么不好。问题是,他经常赶着羊一走就是好几个星期,把莫莉一个人留在家里,然后……”蒂凡尼的爸爸停住了,表情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蒂凡尼说,她想帮他解围,但他很小心地忽略了她的好意。

“我并不是说她是个坏女人,”他说,“只是对于有些事,她一直都是糊里糊涂的,又没有什么人指点她。当时,常年都有形形色色的过路人、旅行者在她家门口来来往往,有些还是相当帅气的小伙子。”

蒂凡尼很同情自己的爸爸,瞧他愁眉苦脸地坐在那儿,尴尬地跟自己的小女儿讲一些他觉得她不应该知道的东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于是她凑过去,在他脸上又亲了一下:“我明白,爸爸,我真的明白。安珀其实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对吗?”

“谁知道,我可没那么说。她有可能是。”他难堪地回答。

事情也就麻烦在这里,对不对?蒂凡尼想,如果农夫派迪能搞清楚安珀到底是不是他女儿,也许他还能知道该怎么办。也许吧,这种事你永远也说不清。可他偏偏就是不知道。有些时候呢,他觉得已经说服自己了;有些时候呢,他又会想到最糟的可能。对于一个像派迪那样不擅长思考的人来说,那些阴暗的想法会在他脑海里来回翻腾,直搅得他整个脑子都乱成一团。而一旦头脑停止工作,他的拳头也就开始行动了。

蒂凡尼的爸爸仔细看着她:“这样的事你都知道?”

“嗯,知道。我们有个说法叫‘挨家巡查’,每个女巫都有这个责任。请你理解我,爸爸。我是见识过可怕的事情的,有些事情——还是人们见怪不怪的那些事情,因为人们的‘见怪不怪’才更加可怕。我知道人们关起门来以后那些小秘密,爸爸。它们当中有些是好事,有些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的坏事。做一个女巫就免不了要接触这些!我们必须学着体察各种事情。”

“是啊,你知道,生活对谁都不是全然美好的……”爸爸重新开了口,“有些时候——”

“靠近斯莱斯有个老太太。”蒂凡尼打断了他的话,“她在自己床上死了。事情本身没什么,真的,她活到时候了。可是她在那儿躺了两个月,邻居们两个月没看到她,居然没人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他们斯莱斯那边的人可真够呛。最糟糕的是,她的猫关在房子里出不去,就开始以吃她为生。我是说,她生前特别爱猫,她自己可能不介意被猫吃,但是有一只猫在她床上生了小猫,就在她死的那张床上。现在这件事到处都传开了,害得我想给那些小猫找个新家都找不到。真可惜,都是那么漂亮的小猫,长着可爱的蓝眼睛。”

“呃,”她爸爸说,“你刚才说‘在她床上’,你的意思是……”

“那时她还躺在上面,当然了。”蒂凡尼说,“我有时候必须跟死人打交道,没错,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时候,你会有点想吐,然后呢,你就会意识到,嗯,死亡也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你把生和死想成是一张清单上罗列出来的一系列事情,只要逐一把它们做下来就好,你就不会感觉那么难过了。你可能还会哭一下,不过最多也就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