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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

“如果动作再快一些——这很难解释,因为你知道的词汇不多——是这样,如果你让它越动越快,最后那个活动体就会同时在所有的地方,小家伙。”

“我好像明白了。”

“就是这样,那就是凌驾于所有身体之上的东西——快到极点,反倒静止不动,身体至真至实,反倒不再是身体。但是别再谈论这个了。我们接着刚才的话题吧,小家伙。接触我们感官的最快的东西是光。我们其实看不见光,只能看见被光照亮的较慢的东西,因此,对我们来说,光正好处于边缘——是我们知道的最快的东西,再快一点,我们就不知道了。而艾迪尔的身体就是动得像光一样快。你可以说他的身体是光构成的,但那不是艾迪尔概念里的光。他的‘光’是某种更快的东西,对我们来说根本不存在。我们称之为光的东西,对他来说就像水,是一种有形的东西,一种他可以触摸、可以在里面沐浴的东西——如果没有更快的东西照亮,甚至是一种黑暗的东西。而我们称之为坚实的东西——肉体和土地——对艾迪尔来说比我们的光还要稀薄,还要难以看见,更像是云,接近于虚无。对我们来说,艾迪尔是一个稀薄的、半真半假的身体,可以穿透墙壁和岩石;而对他来说,他能穿透墙壁和岩石,是因为他是固体和坚实的,而墙壁和岩石像云一样。对他来说的真正的光——充盈着天空,他能够跳进阳光里让自己获得力量,但这种光对我们来说只是夜空中黑色的虚无。这些事情并不奇怪,小家伙,虽然它们超越了我们的感官。奇怪的是艾迪尔竟然从没到过图尔坎德拉。”

“对此我不能肯定。”兰塞姆说。他突然想到,人类古往今来反复出现发亮的、难以捉摸的人在地球上现身的传闻——艾恩(alns),提婆[2]之类——或许并不像人类学家说的那样,而是另有解释。诚然,这会让宇宙从里到外翻个个儿,但有了在宇宙飞船里的经历,他有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改变。

“奥亚撒叫我去做什么?”他问。

“奥亚撒没有告诉我,”索恩说,“但是毫无疑问,任何来自另一个汉德拉的陌生人,他都想见见。”

“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奥亚撒。”兰塞姆说。

“这是另一个证据,”索恩说,“证明你来自图尔坎德拉,沉寂的星球。”

“这其间有什么关系呢?”

索恩似乎感到很吃惊。“如果你们有奥亚撒,他不可能从不跟我们的奥亚撒说话。”

“跟你们的奥亚撒说话?这怎么可能——在几百万英里之外呢。”

“奥亚撒不会这样认为。”

“你的意思是,他通常能收到其他星球的信息?”

“他也不会这么说。奥亚撒不会说他住在马拉坎德拉,另一个奥亚撒住在另一个星球。对他来说,马拉坎德拉只是太空中的一个地方,他和其他奥亚撒是住在太空里。当然啦,他们互相交谈……”

面对这个深奥的问题,兰塞姆的大脑知难而退。他昏昏欲睡,觉得自己肯定误解了索恩的话。

“我想我必须睡觉了,奥格利,”他说,“而且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也许,我并不是来自你所说的图尔坎德拉。”

“我们俩很快就睡觉,”索恩说,“但是在睡觉之前,我要让你看看图尔坎德拉。”

他站起身,兰塞姆跟着他走进山洞深处。他发现这里有一个壁龛,里面藏着一道蜿蜒上升的石梯。台阶是为索恩造的,人攀登起来就很不舒服了,兰塞姆手脚并用,总算东倒西歪地爬上去了。索恩走在他前面。兰塞姆不知道亮光是怎么回事,它似乎是从索恩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小的、圆溜溜的东西里发出来的。他们往上走了很久,就好像在一个空心的大山内部往上爬。最后,他气喘吁吁地发现自己来到一个黑暗而温暖的岩窟里,并听见索恩说:

“它仍然高高的在南边地平线上。”他把兰塞姆的注意力引向一个小窗户似的东西。兰塞姆想,不管它是什么,反正不像地球上的望远镜。不过,他第二天试图向索恩解释望远镜的原理时,却对自己能否分清二者的区别深表怀疑。他用胳膊肘撑着缝隙的底部,探身张望。他看见一片漆黑,而在一片漆黑的中间,在大约一条手臂那么近的地方,飘浮着一个明亮的圆盘,大小约莫半个克朗[3]。圆盘的表面大部分没有特色,只是闪着银光,在靠近底部的地方出现了一些斑点,斑点下面是一个白色的圆冠,就像他在火星的天文照片上看到的冰冠。他怀疑自己看到的是火星,紧接着,他更清楚地看到了那些斑点,认出它们是什么——北欧和北美的一部分。它们是颠倒的,北极在画面的底部,这使他感到有些震惊。但是没错,他看到的是地球——甚至可能是英国。不过画面有点抖动,眼睛很快就疲倦了,他不能肯定这是不是错觉。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小小的圆盘里——伦敦,雅典,耶路撒冷,莎士比亚。那里,生活过那么多人,发生过那么多事。那里,他的包裹或许仍然躺在斯德克附近一座空宅的门廊上。

“是的,”他淡淡地对索恩说,“那就是我的星球。”这是他整个旅程中最沮丧的一刻。

【注释】

[1] 库克罗普斯是希腊神话中的独眼巨人,只有一只眼睛长在前额正中,群居住在岛上的山洞里,以自己豢养的羊群为食。——译注

[2] 提婆(deva),印度大乘佛教哲学中观派的奠基人之一。——译注

[3] 英国旧币制的5先令硬币。——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