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除老古董(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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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了吗?”夜半时分,丁波太太的声音安静地传来。

“醒了。”珍说,“对不起,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我是不是大叫来着?”

“是的。你喊着说有人脑袋上被打了。”

“我看到几个人在杀一个人——被杀的人在乡间公路上开着辆大轿车。然后就到了个十字路口,向右拐,开过了一排树,然后就有个人站在路中间,挥舞着一盏灯,让他停车。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我离他们太远了。他们肯定是说了什么,这个人下车了,和其中一个说话。灯光落在他脸上。他不是我以前在梦里见过的那个老人。他没有胡子,却有髭须。而且举止很敏捷,很高傲。那个人说的话惹恼了他,他攥起拳头,把那人打倒了。他身后另有一个人打算用什么东西砸他的脑袋,可是这老人反应太快了,马上就转过身来。然后梦就变得很可怕,但是很清晰。三个对一个,他是孤身奋战。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这种事,但是从不知道亲眼看到是什么感觉。当然了,最后他被制服了。他们用手里的家伙狠砸他的脑袋。他们干得有条不紊,还低下头去看看他是不是真死了。灯笼的光看起来很奇怪,似乎是在这地方四周升起了笔直的光——应该说是光柱。可能这时候我就醒过来了。哦,不用,我很好。梦境当然很可怕,但是我并不真的害怕——不像以前那么害怕了。我只是为那个老人难过。”

“你觉得你还能睡得着吗?”

“哦,当然了!你头疼好些了吗,丁波太太?”

“基本不疼了,谢谢你。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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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他就是‘暴雪’比尔所说的疯教士。”马克想。伯百利的委员会直到十点半才开会,所以尽管早上阴冷多雾,早餐后他就一直陪着史垂克教士在花园里散步。自从教士强拉着马克和他谈话那一刻起,这个教士就和周围格格不入。他衣衫褴褛,靴子粗陋,教士领早已磨损,脸孔黝黑、消瘦而痛苦,还有深深的刀伤,胡子刮得不干不净,满脸皱纹,而且举止非常虔诚。马克可没想到在国研院里还有这号人物。

史垂克说:“不要以为,我梦想着能不用暴力就推行我们的方案。总会有人抵抗。他们会拼死抵抗,绝不悔改。这不会吓住我们。我们会迎战这些动乱者,其手段之坚决,会让造谣诽谤的人说我们唯恐天下不乱。随便他们说。某种意义上我们确实是求之不得。社会是个井然有序的罪恶组织,我们不会保留之。对于社会这个组织,我们带来的消息将是铁面无情的。”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马克说,“我刚才说了,长此以往,你我的观点必将分道扬镳。我的目标就是,将社会彻底规划并保留下来。我想其他也别无出路。但对你就不一样了,你想要的目标截然不同,要比人类社会更完美,这太超凡脱俗了。”

“我以我的每一个思想,我心的每一次搏动,我的每一滴血,来批判这个该死的信条。”史垂克说,“世界,这个代表死亡的组织和体系,正是凭着这一套诡辩,回避和阉割了耶稣的教诲。天主要正义,要对此世彼世进行审判,这本来是很明白的,却被这套诡辩弄成了教士的狡诈和故弄玄虚。上帝之国就要在这里实现,在尘世实现。而且将会实现。以耶稣之名,世人皆要拜倒。以耶稣之名,我和世上所有有组织的宗教都一刀两断。”

一提到耶稣的名义,这个能对着女听众坦然大谈堕胎和性变态问题的马克,感觉自己如此尴尬,甚至脸颊都微微发红,然后发现脸越来越红,直至面红耳赤,这时他不禁对自己,也对史垂克大为光火。他就是受不了这种谈话。自从在学校里上《圣经》课那依然鲜活的惨痛记忆以来,他还从未感觉这么不自在过。他嘟囔着说,史垂克忽略了技术。

“技术!”史垂克分外轻蔑地说,“我谈的可不是技术,年轻人,我说的是主耶稣。技术是空谈——是谎话——是烟雾弹——是富人的把戏。我可是在煤井里,在我女儿的棺材旁,发现的上帝。如果有人认为技术就像救生棉一样,能在那伟大和可怕的审判日保护他们,他们会发现自己错了。留心听我说,审判将要到来,上帝之国将要降临在这里:在此尘世,在此国度。科学的力量是工具。一个不可阻挡的武器,所有国研院的人都知道。为什么科学是无敌的武器呢?”

“因为科学基于观测。”马克提出。

史垂克大叫:“科学是无敌的武器,因为科学握在上帝手中。既是审判的武器,也是拯救的工具。而没有一所教堂能看出我所说的这一点。他们都是盲目的。他们之所以盲目,是因为那些肮脏的破烂玩意儿人本主义、文化、人道主义、自由主义,还有他们的罪恶,或者说是他们自认为的罪恶,其实这自认为的罪恶,乃是真正的罪中最轻者。所以我才变得如此孑然一身:贫穷、衰弱、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却是世上仅存的先知。我知道上帝将掌握力量。所以你看见力量的地方,你就看见了上帝即将降临的迹象。这就是为什么,我加入了共产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的队伍,只要他们的行动会促进上帝的降临,不管什么样的行列我都加入。这些队伍中即便是最弱者,也觉得生活惨痛,因而残酷无情,全心奉献,准备牺牲一切人生的意义,这在有组织的宗教那些令人恶心的伪善话语中是找不到的。”

“这就是说,”马克说,“就当前的业务来看,你和国研院的计划之间的合作是没有界限的?”

“抛下所有合作的想法吧!”史垂克说,“难道黏土和陶器合作吗?还是居鲁士[2]和上帝合作了?国研院的这些人将被上帝所用,我也是。不过是上帝的工具和媒介。但这就和你相关了,年轻人,你无法选择你是被上帝所用,还是不被用。手一触犁,即永无返回之路。没有人能脱离国研院。那些打算回头的人都死于旷野。可问题在于,你是否满足于只做上帝的工具,一旦在上帝手中完成使命就被抛开——上帝曾借你审判他人,现在审判要降到你的头上——还是你会成为获得上帝遗产的人?这千真万确,你知道的。圣徒们将接管整个地球——可能一年内就会获得英国——只有圣徒,别无他人。你不知道我们将审判天使吗?”他突然压低了嗓门说:“真正的复活现在就在进行,真正不死的生命,就在此尘世上,你会看到的。”

马克说:“我说,现在已经过了十点二十,我们还是去委员会吧。”

史垂克一言不发,随着马克转身而走,马克既不想沿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也很想知道一件事,于是他开口说:“刚才发生了一件恼人的事情。我的钱包不见了。里面钱不多,只有三镑。但里面还有信件和其他东西,这可麻烦了。我是不是该向什么人反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