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行者石窟翁相伏姬 泷田近村狸养雏狗(第2/3页)

在此期间,杉仓木曾介氏元、堀内藏人贞行奉义实之命,每年轮流守卫东条城。这一年该贞行休假,交给氏元镇守。在回泷田的这一天,路过那个犬悬里,有人告诉他狸子育狗的事情。起初贞行不信,为了弄清虚实,去技平的住处,亲自看了那只狗。又就那件事的经过问了男主人,与风闻的丝毫不差。另外那只狗在中国叫韩卢,在日本则叫足往。因为是前所未有的奇闻,回去后便原原本本地告诉义实。义实侧耳倾听,坐着不觉地往前凑,很感兴趣地说:“伏姬从在襁褓中就梦中好哭。因此常养只狗拴在后园中,但没有这样的尤物。如果你说得属实,那只狗一定非同凡种。从前在丹波的桑田村,有个叫瓮袭的人养了只狗,名叫足往。那条狗有一天咬死一只貉,从貉腹中出现了八尺琼勾玉(6) 。在《日本书纪》的《垂仁纪》中有所记载。和这件事正是一颠一倒,狸子喂养小狗也未免太离奇了。虽然狐狸对狗有所顾忌,但是看到那只小狗无母,便忘了相克之理,用奶去哺育它,近似兼爱之道。另外狸这个字,从里又从犬,因此可以说是里见之犬。派人去把它带来,我想看看那只狗。”贞行领命,不几天将狗带来。义实一看这只狗,骨粗眼锐,高于一般的狗一倍,垂耳卷尾十分可爱。用手抚摸其毛,白里杂黑,头尾有八撮斑毛,所以起名叫八房。拴在后园内,给饲养它的技平赠了谢礼。从此八房得到贵人的怜爱,食得果腹,睡卧草席。即使一条天皇的爱犬翁丸也莫过于此。大家都感到有点奇怪,但因是主君的爱犬,不敢等闲视之。过了些天以后,伏姬也很喜爱它,到走廊附近去时,一唤“八房!”它就摇着尾巴跑来,一时不肯离去。

这样春华秋实,几易星霜。伏姬已是二八年华,出落得更加美丽娴雅,如馥郁艳丽的初花,悠悠不前的月亮。这一年的秋季八月,安西景连的领地安房、朝夷二郡,谷物歉收。景连以其老臣芜户讷平为使者,到泷田城向义实乞求说:“天降灾荒于我领地,举国上下顿感艰困。据闻贵领地今秋丰收,望借贷米谷五千表(一表是四斗),以来年之贡米加倍偿还。”并且说:“景连年事已高,岁过古稀,无儿无女,想收养您的女儿做义女,在一族中选婿,将领地让给他。倘蒙惠允,一生至感幸甚。”陈词甚为恳切。义实听了说:“我如有众多男儿,将女儿交他收养也并非难事。怎奈我只有一女一男,即使将女儿交给他,可他无妻无子,于自己和别人都没好处,此事碍难从命。另外丰歉乃是天时,不仅安西如此。闻邻国有灾而不救,难脱天谴。收养女一事绝难应命,借粮之事可援例立即送上。”诚恳作答后,打发讷平回去了。

这时堀内贞行驻在东条城,杉仓氏元年老体衰在家中养病,无人向义实陈述利害。金碗大辅孝德这时已年满二十岁,是义实的近侍。其外祖父一作于五年前逝世,在其卧病期间大辅亲自看护,就连粪便也不让奴婢们动手,竭尽孝道。不仅如此,从小就继承其父孝吉之志,是个忠义超群的小将。他向主君进谏道:“景连从来和我们较为疏远,有了困难来收养女、借粮食,他是个知恩的人吗?这时如出兵讨伐他,毫无疑问可一举平定安房。若答应他的请求,就如同供给贼人粮食,资助仇人钢刀,绝无益处。望立即作出兵的准备。”慷慨陈词毫无顾忌。义实说:“你年岁轻轻的知道什么?即使是仇敌也不能乘人家歉收而进攻,此良将勇士之所不为也。何况安西景连与我们无有仇隙,无故大动干戈,师出无名。出师无名也是不得人心的,汝何出此妄言?”词严色厉地加以斥责后,便赠粮食五千表给安西。转眼到了次年,义实的领地平郡和长狭庄稼受灾,只有景连的领地大获丰收,但却不偿还去年所借之粮。泷田朝野穷困,义实遇到巨大困难。这时金碗大辅悄悄对主君奏道:“邻国邻郡不救人之急,不互相帮助,救助不足,结盟修好还有何用?去秋借给安西那么多粮食,他知道这里发生危急,却不归还。我们并非向他祈求,为何不去讨债?”这样的谏诤已不是一两次了。义实疼爱大辅犹如自己的儿子一般,但是担心有人妒忌,所以在表面上严厉叱责,以激励他的志气。他已年过二十,长相和人品都不亚于其父。义实早就打算让他今年做东条城主,但是他年纪尚幼,将受老臣们之忌,正想让他立一件大功,作为奖励而举用他,所以不住地点头说:“汝之所奏正合吾意,就让你作使者吧!但并非向他讨还那五千表之债,而要如此这般地说。”亲切地教导他一番后,次日就打发他前往那里去了。

金碗大辅孝德,带领十几个随从,跨马提枪,天未明即从泷田出发。策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到景连的真野宫邸。老臣芜户讷平与之见面,大辅详细述说了里见的领地五谷歉收,处境十分困难的情况,奉主命前来乞求借米五千表,言词十分恳切。讷平难以立即答复,说要奏请主君,就到里边去了,等了半日也不见出来。大辅引颈盼着,天已经黑了。这时芜户讷平才回来对大辅说:“方才已将尊意详细禀告主公。景连本应出来相见,怎奈近日偶受风寒,今尚卧床未起。去秋贵方解救了敝国的危急,即使不来请求也理应罄仓报答前恩。但是荒年之后这里也不富余,待召集老臣们商议,究竟有无余粮再行答复。主公是这样说的,且请在此暂时逗留歇息一下人马。”说完就亲自领到宾馆下榻,招待得非常殷勤。这样不觉过了五六天,大辅十分焦急,催促讷平赶快答复。被逼得太紧,讷平便也托病不再出来了。至此大辅忽然起了疑心,偷偷地注意察看城中光景,只见人着甲、马备鞍,都在喧嚣吵闹,似乎将待出兵之状。大辅见状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究竟是为何?”于是冷静地沉思:“一定是他们主仆在施奸计,趁我完全不加防备,借缺粮之危,突然袭击,攻打泷田。如晚知道一天则将成了敌人的俘虏,好险啊!”于是把情况说给仆从们,主仆乔装改扮,分散开混出城去,直奔泷田。走了七八里路,为了等待后边的随从,大辅捧起泉水润润嗓子,坐在路旁的松下擦拭流下的汗水。

这时讷平率军兵追来,他一马当先踩镫勒马,高声喊道:“孝德你现在逃跑实在太卑鄙了。你主义实,是乞讨的流浪汉,漂泊到白滨,迷惑愚民,夺取土地,成了两郡之主,是因为得到我主的帮助而消灭了麻吕信时。本应卑躬屈膝向安西公称臣,每年来进贡,可是竟妄自尊大傲慢无礼,仅进献了一点米,还当作债来讨,太吝啬了。另外听说他的女儿伏姬长得很妖艳,假称收为养女,实际想把她作为主公的侧室,义实竟不知好歹不肯答应,太无礼了。因为时机未到,所以一直没有理他。你们主仆以为这就没事,真是太愚蠢啦!可能你还不知道,我们主君发动三千人马,已经拿下东条城,现在攻打泷田,你已经走投无路,惜命的话就赶紧投降。”大辅听了他这一通胡言乱语,厉声道:“你这个不知深浅的鼠辈,我从小就听说,你的主人景连背信弃义,杀了麻吕信时,吞并了他的土地,尤以为不足。尽管如此,我主公并未加之斧钺,依其请求与邻郡结为友好。他不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又施奸计,先讨了许多粮食,然后违约,至今不肯归还。窥虚乘危,即使大举进攻,皇天后土也不会辅助不义之人。这是自取灭亡,恶行实已昭然若揭。我奉主命前来,与其空手而归,莫如取下你颈上的头颅,作为孝德带回去的礼物,好面谒主君。你休得逃走!”仆从们在左右跟着,大辅提枪头也不回地冲入敌军之中,纵横地厮杀起来。金碗大辅主仆只有八人,已下定必死的决心,无论对方怎么箭射、刀砍都在所不惧。你追我赶,你砍我杀地浴血奋战了半个时辰,敌人被砍倒三十余骑,横尸路上,自己一方也有七人丧生。虽只剩了大辅一人,还是一步不退,想与讷平拼命。他在敌军中到处寻找,但因被敌军阻隔,终于未能如愿。诚如贤者所云:君子可欺而不可陷。义实乃盖世无双的良将,以仁心爱护民众,以信义结交邻邦。而景连极为奸诈,欺骗有方。君子如对可欺以其方有所怀疑的话,那就不配称为君子了。义实有君子子产之才,自然也会受骗,这不是很自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