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回 白头情人遂合卺 青年孀妇入菩提(第2/3页)

道节提高嗓门说:“啊!你们真不懂事,这大喜的日子,还难过什么?还不拿酒来!”曳手和单节这才止住眼泪说:“昨天想等您回来,给您敬酒,稍微准备了一点。”道节点头说:“这太好了,赶快备酒。”单节听了忙往地炉里添柴升火,曳手去厨房拿来酒壶,姊妹俩烫好酒,把酒杯托在托盘上给老夫妇祝酒,可是有酒无肴。曳手和单节窃窃私语想出去弄点来。道节听到说:“不必去弄酒菜,这里有现成的,矠平从田文茂林拿来的首级是很好的聘礼。有驮一和三宝平的头颅做酒菜,胜似骷髅杯,谁不以为珍贵?赶快就座吧!”他让音音和矠平相对而坐,但怎么看也好像缺点什么。伐树要有斧头,娶妻不能没媒人,回头看看谁来做媒呢?这时在隔扇门那边有人吟诵道:

雪融白发还旧貌,连理松生郁郁葱。

年事虽高同偕老,吾侪祝贺不老松。

连袂走出、一同落座的不是别人,走在前边的是犬冢信乃,依次是庄助、现八和小文吾。他们都对矠平说:“恩人别来无恙,不期在此相会,枯树开花插头上,实可喜可贺。昨日逃脱白井之难,天黑迷路,走过了这里,幸而遇到同来追赶的庄助和犬山兄。那里是渺无人烟的山阴,不怕被别人发觉,点起野火四下一照才与犬山兄相见,互吐衷情,总算实现了渴望已久的心愿。虽然我们一起天没亮就到这里,正赶上你们在悲伤哭泣,甚感吃惊,就在院里暂且等待。对二位令郎那件为孝义而死的奇迹,我们真是听得惊心动魄感喟不已。这时,那几个歹徒利欲熏心,为捞到机密而自来送死,这倒不足挂齿,却唯恐再有敌人前来,便暗自戒备,所以现在才出来晤面。二位令郎真是世上少有的义士孝子,为使我们脱险而在那里丧命,实令人悲痛。更何况为使久别的双亲言归于好,亡魂竟出现了一夜,更是少见的孝心。今为实现其遗志,我们四人愿为这件婚姻做媒,略表寸心以报答孝义的力二郎和尺八,幸勿见拒。”他们一同恳切地说明来意,愿主持这个婚礼。矠平满面含羞地说:“大概是由于前世的罪孽深重,该死未死而儿子却被杀害,更不该行此合卺之礼,怎奈故主之命难以推辞。现在又由四位英杰为我们做媒,过望之幸运,实不敢当。”他推托不愿接受。道节加以阻止并为之致谢答礼。向四犬士引荐了音音、曳手和单节。四犬士对她们的不幸表示哀悼和亲切的慰问,并对着力二郎和尺八的首级谢恩,如同对待活着的人一样,言词间流露的真诚,使众人都感动得哽咽落泪。曳手和单节也顾不得斟酒,低头哭泣。音音也不住地擦着眼泪,把道节托付给四犬士,嘱咐他要把人情节义铭刻在心里。对这种休戚与共的悲欢苦乐,道节和矠平泪眼模糊地互相看着,不住地叹息。于是由四犬士主持婚礼,为音音和矠平举行了合卺之礼,祝贺他们白头偕老,婚礼结束后道节非常高兴,又举杯向四犬士劝酒。曳手和单节到厨房去端来饭菜,请他们重新用餐。音音跪在地炉旁边为他们烫酒煮茶,款待得十分殷勤周到。道节告诉四犬士说:“世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古今虽然很多,但像矠平和音音这样的夫妻是很少见的,还有一段佳话要说给你们听。力二郎和尺八与我同年,遵照家父的意愿,他们很早就娶妻了。音音全心全意地哺育了我。矠平痛悔前非,做了渔人而未侍奉新主,也未另娶,亡父道策听到传说,暗自怜悯他们。但是即使饶恕他们,要想使之成为夫妻也是件难事。所以就早给其子娶妻,以安慰其父母。然而力二郎和尺八结婚的第二天就辞母别妻,未能与家人再会就为忠义而杀身。也许是为其孝心所感动,终于实现了他们欲使父母成婚的遗愿,这不是一件奇事吗?”众人听了都感叹不已,赞许道策的恻隐之心。稍过片刻,信乃道:“成败多是难以预料的。譬如姥雪父子的存亡和我们的危难都是如此。那天矠平翁托我捎了封信,犬川兄比我先来此地,与老妈妈见面,然后由犬山兄带路去寻我们。另外那封信先由犬山兄拆阅,然后才交给收信人观看,事情好似有点龃龉,但并未失掉机会,这就叫随机应变。机变是不能事先预知的。因此,根五平等虽然一个没漏都被杀死,然而在此久留还是十分危险。”他这样小声一说,庄助也趋膝向前说:“那个定正是个劲敌。即使还没有将其击毙,犬山兄一个人就杀死了越杉和灶门以及众多的敌兵,可以说已经报了仇。另外若想彻底讨伐定正,那就等到八犬士会齐之日,我们共同辅佐里见将军,然后再大规模地发兵征讨。现在不合时宜。”现八同意这个主张,他说:“二位兄长说得甚是。应该先将力二郎兄弟的首级偷偷掩埋了,然后让女眷们逃离此地。”说着他往旁边看看,小文吾也点头道:“我带着姥雪夫妇和两位孀嫂去行德,那里是个好去处。把她们托付在父亲文五兵卫和妙真那里,完全可以放心。赶紧做准备吧!”四人一齐劝说,道节只好从其议,于是将此事告诉矠平和音音等。他们又商量了去处,认为:“把力二郎和尺八的首级葬在敌人之地不大好,还是烦犬田君带到行德去,葬在那里为宜。”幸好有马,把衣服和用的东西由马驮着,让曳手和单节轮流牵着,别落在后面。于是音音便准备行装,并做饭团子当午饭,为每人分别包好。曳手和单节给马棚里的马穿好草鞋,喂好草料,牵到走廊附近拴在房檐下的柱子上,然后一同跪在音音和矠平的身前说:“想自杀却被二老制止,我们已经从命不再自寻短见。但无论如何也想从今以后为尼,以为丈夫祈祷冥福,请答应我们这件事吧!”说罢就拿着手里准备好的刀子把发髻割下来,与力二郎和尺八的头放在一起,包作两个包袱系在鞍子的前穹上。矠平和音音感叹不已,想制止已经来不及。道节等五位犬士,也赞叹她们的贞操节义,感到十分可怜。

当下音音看着曳手等往马上驮东西,频频叹息说:“关于那匹马的事情我曾向公子说过,再对这些客人讲讲吧。它是故主的坐骑,多年来由我饲养的骏马。去年炼马没落,为了不让敌人掠走,由两个媳妇骑着突出了重围。因此即使流落到这个地方,因是故主的遗物,家怎么穷也要喂养,曾想给公子当坐骑。没想到昨晚把儿子的亡魂驮回来,今天又驮着儿子的头到他乡去。如今这个世道畜生也怪可怜的。”抚今追昔,唠叨的都是忠义之事,大家更感到她的忠心耿耿。其中矠平恳求道节说:“应该让妇女们去下总,我代替儿子随主君去,给同行的各位背背行李,到哪去都可以。”道节听了说:“这可不必,我们就如同行云流水,今日从这里分手,各奔他乡。我已同犬冢兄谈了别后之事。除了现在的六犬士外,还有两位有同样因果的犬士。这只能以智相招。我们随便游历各国锻炼武功,总有一天会遇到的。因此还是以不带随从为好。你同音音一起去行德吧。”他这样说服,四犬士也从旁加以劝止。矠平大失所望,怅然不肯离去。道节看到说:“世四郎!你不要那么难过。我们如果把三宝平和驮一的首级扔在这里就走,会说我们是仓皇逃走,把它挂在院门上枭首。”矠平听了起身拿着两颗首级,挂在大门的钉子上。这时都已做好起程的准备,道节凄然地回顾四犬士说:“我有一件忏悔之事。因有家传的秘书而得到火遁之术,那种法术是左道旁门,非武士之所为。它只能临难脱身,而不能克敌制胜,不但没用,而且是令人可耻的。因此现在就把那本书烧了,以便永远与左道异法决裂。诸位请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火遁的秘书,往还在燃烧的地炉的火中一扔,火焰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