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穴山枯野村长救秋实 猿石逆旅滨路诱滨路(第3/4页)

吟罢其妻吟道:

本不该活此世间,遗歌将待给谁看?

然后夫妻一同死去。还有二十二卷盐谷高贞被陷害致死一段,以及其他有关新田和楠氏父子之忠贞,和新田的四天王等骁将下落不明等等,反复吟味,深感忠臣不逢时,佞人甚得势。想起夫妻之情和朋友之事,见古思今,思绪万千。分别至今,数年未遇,对五犬士很不放心。夫妻也仅是徒有其名,想起滨路殉节之事,浩叹不已,愀然掩卷。

这时有人从背后悄然走来,当来至身边他才发觉,忙搭话问道:“是谁?”答道:“是滨路。”信乃闻言大惊,立即正言厉色地对她说:“这些天虽因听到呼唤你的名字,而略有所知,但你是主人的令爱。何故深夜独自来此?”滨路听了摇头道:“妾虽是主人之女,但今晚却不是主人的女儿,而是与您有两世缘分的滨路,难道您就忘了吗?”信乃听了更加惊奇道:“这究竟是为何?我在家时曾有发妻也名唤滨路,但已去世四年。因此对你所说的,实大惑不解。”滨路注视着他的脸,稍过片刻道:“您不知缘故而这样想,甚是自然。妾在四年前的夏天,死于那左母二郎的刀下,被葬在圆冢山的火定坑内,连尸骨都无存。但阴魂还日夜萦绕在您的身边,虽有千言万语想对您倾诉,然而人鬼异途,未能如愿,以至虚度了几载光阴。这家主人的女儿,不仅芳名与妾相同,且与您有结为夫妻的宿缘。因此便借体想将心事相告。您以前曾说过为了妾身而终身不娶。对此妾十分感激,并非常高兴。您如果始终没忘记所说的话,那么此事就可以相机行事。就请您把这个姑娘当作是我,与她成亲。关于此事,即使有凶神从中捣乱,也会出乎意料地开花结果成就其好事。因此不要急于动身,暂且在此逗留。”她说话时的举止动作颇似其亡妻。信乃对此奇怪之事毫不惊慌,细听后开口道:“幽冥的鬼神之事,虽非凡夫之所知,但是男女在深夜交谈,若被疑为瓜田纳履,李下正冠,则将如之何?想将你的心事相告,而使人家之女含冤,亦非仁义之举。这样会引起主人夫妇对我怨恨,将何言以对?还不赶快离去。”听他这样一说,她哭泣着说道:“您为何如此嫌弃妾身?虽然因借他人之身得以暂且交谈,但您有宝珠护身,妾有些胆怯。想说之事尚未说完,就赶妾走,真比报晓的晨钟还残酷无情,您太狠心啦!”正在抱怨之际,隔扇的纸门被拉开,有人大喊:“发现了淫奔者,你们赶快起来!”喊的这人不是别人,而是主人的老婆夏引。滨路“哎呀!”地惊叫一声,信乃比她更感到惊慌,稍事镇静说:“啊,内主人!且莫随便开言。令爱来此,并非为私通,而是另有缘故。”未待他说完,夏引冷笑道:“休得开口,事实胜于雄辩。看着父母睡着,将私奔的女儿拉过去,还能说这不是不轨的行为吗?都赶快起来!”听到她如此呼喊,出来介仅系了个兜裆布,外罩件睡衣系条带子,手里提着擀面杖,一边答应着从屋内跑出来。他早就对滨路有意,只恨未能到手,想乘机报复。这回他以为机会难得,便厉声道:“好啊!这都是你这个客人干的好事。你把老爷的宝贝千金给毁了。谁还会听你这无耻的争辩。我没有捉小偷儿的连枷,且吃我这擀面杖!”举起手中的擀面杖便要打,只听得主人阻挡说:“出来介,休得无礼!”出来介上前不得,拄着擀面杖退至夏引身后。这时家主人木工作走进来坐下,往左右看看对着夏引说:“滨路也许有什么缘故才到这来。深更半夜的不该吵嚷着将出来介喊起来,真是成何体统?”他这样地加以谴责。夏引勃然大怒道:“您还那样沉得住气。妾不是曾对您说过吗?托人向国主说说,让滨路到宫里去做点儿事。既已有春心,留在家中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妾虽那么劝您,可是您只当作耳旁风。事到今夜,岂非后悔莫及?”她敲打着草席,怒气不休。木工作听了摇头说:“别吵啦!真拿你没办法。一且不说滨路,犬冢君是不会同人家女儿做那般苟且之事的。我现在有话想问他们,你安静地听着。”他制止了夏引后,先对女儿说:“滨路!汝有何事深夜来此,不要隐瞒,告诉我如何?”这样问了几次她才害羞地抬起头,四下看看说:“是何缘故我也不知,经您这一问才好像明白过来。我夜间睡熟后好似做了个梦。有个十分美貌的女子站在我的枕边将我唤醒。说:‘今晚想烦您去见信乃君,我有话想说,请您跟我来。’我便跟在后面,以后之事便不知晓。究竟说了些什么?好似现在才醒过来,我全然不知。真叫我难以见人。”当下信乃不胜感叹,拍着大腿说:“这使我想起件事,主人夫妇请听。某在家时曾有个未婚妻,名唤滨路。因恶棍勾引不从,殉节而死。因此便借了与她名字相同,年纪相似的姑娘的肢体,今宵想悄悄来与某交谈。此是其亡魂之所为,实属惊奇。如此说来,请解除对令爱的怀疑。”出来介听了捧腹大笑道:“纯粹是骗人的瞎话,编得还很像,想用鬼魂来蒙混过去。你说得好似煞有其事,但我却不信。太太您相信吗?”他这样火上浇油地加以嘲笑。夏引点头赞同说:“无人知晓的故乡之事,而且未婚妻的名字也相同,说是其冤魂之所为,没有证据何人肯信?你拿得出证据吗?”她毫不放松地责问。木工作拦阻说:“出来介,汝又在此多嘴。谁让汝来追查滨路之事?不要在此插嘴,赶快回去睡觉。夏引,你也太孩子气。怎能对那个小厮的多嘴,随声附和?真对女子和小人没有办法。”他这样叹息着,又对信乃道:“犬冢君!您对这种无故的口舌,一定感到很难为情。不管内人怎样想,我毫不怀疑,请莫介意。特别令人高兴的是,女儿与您的亡室同名,又暂借女儿之躯与您交谈,既是一大奇谈,又是我等父女之幸。既已有此机缘,我也何不尽吐衷肠。”

他说:“某原是信浓人氏。蓼科太郎市之独生子。父亲太郎市,侍奉井丹三直秀。直秀主公是春王、安王二亲王一边的,被困在结城。嘉吉元年夏四月,在城陷之日浴血奋战,终于阵亡。这时我父蓼科太郎市也身负重伤,但是好歹逃回信浓,向有关方面禀报后,便剖腹自杀,跟随主公同赴冥土。某那时尚幼,母亲年来多病,于前年春去世。因父亲是结城的余党,连乡里人都不关照我。在故里住不下去,便投靠此地的舅父,寄居在他家。舅父母身边无子,只有一女,名叫麻苗。彼此俱长大成人,便将其女儿许配给某,做了舅父的入赘养子。尔后养父母相继去世,某便继承了村长之职和祖传的山林,虽不富有但也不穷。某自幼年时便好杀生,每得暇就去打猎,不知杀死多少鸟兽的生命。大概因此而年近四十尚且无子。所以麻苗常叹息说,这都是杀生的报应呀!因此便劝我说:‘如果您想有子孙后代,就别再去打猎啦!’我不听。一日在黑骊附近,中山的山涧,打死一只大雕。这时听到距那里一百米左右的山边,有小孩儿在树上哭,甚感奇怪。便走近一看,有个两三岁的孩子被夹在一棵老朴树的树杈上,已哭得声嘶力竭。某当时想,在此深山的树上,怎能有幼儿?是否被老雕捉来,暂放此处?那么方才杀死的那只雕就是捉这孩子的。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不管,这孩子太可怜啦。好歹爬到树上将那孩子抱下来,一看是个年幼的女孩儿。也许是贵人家的千金,衣服上镶嵌着珠宝,带有筱龙胆的家徽,上穿长袖的夹上衣,下套深红色的内衣。也无法问清她是哪里的谁家的孩子,只有两三岁除了哭泣什么也不懂。因此便把她抱在怀里,那只被射死的老雕,只拔了几根美丽的羽毛,就回家了。与妻子麻苗一说,她既惊且喜,认为这孩子是天赐我们夫妇的。于是便哭着劝某,今后可别再杀生了。某这才悔悟,从此不再打猎。为这孩子找了个奶母悉心哺养。因不知其名便给她起个乳名叫饵漏。即取此女是老雕的漏饵之意。但是起了这个名字后,怎么唤她都把脸扭过去不答应,心想大概是她对这个名字不大惬意吧,于是又改了几次名字,还是呼而不应。这时距此村以东七八里路有个六斋市场(2) ,别名叫滨路。奴婢们到那里去购物回来,说这是从滨路买来的。每说到“滨路、滨路”,某之女儿总是回头看看,笑着答应。心想大概这孩子的旧名叫滨路。妻子说最好是管她叫滨路,某也是这样想,所以从那时就管她这样叫。从六七岁时就学习写字和做针线活,并延师教她读书和练习管弦乐器,已有多年。前妻麻苗于四年前去世,因无操持家务的,便将滨路的奶母续为后妻,她就是在座的夏引。她死了丈夫和儿子,久在某家做奶母,觉得娶个不知底细的人来,莫如这样对滨路好。想为女儿择个好女婿,从春天起就多方物色,但都无可匹配的。想不到您来到某家,亲眼见到您的品质、相貌、举止和超群的武艺,某就产生个心愿:即想给滨路找个好女婿,何不设法让您做某这个村长的入赘女婿呢?因此想托人向国主举荐让您做国主的家臣,把这件事办成了再向您求亲,以实现某之宿愿。现只是这样想,连女儿和妻子都还没有告知。某借故留您没让您走,不料今晚竟有此奇事。您已去世的内室与某之女儿同名,其亡魂借吾女之躯与您交谈,则是再次结缘。请怜某之愚衷,许下这桩姻缘,某今生今世于愿足矣。望祈许诺为幸。”他如此倾心长谈,反而觉得冬日夜短,不觉已是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