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回 二犬分路助一犬 孤忠携镖讼众恶(第3/3页)

请看官熟思。这一日,毛野、庄助和小文吾等,在三处与敌人战斗,都是同时之事,作者并不想长话慢说,而只是说明各自在进行交锋,胜者捷、负者输;奔者跑、逐者追。虽都在很短时间,但缀之成文,有描述、有问对,又不能三方、四方合起来一齐写,想不到竟写得这样长,也许会有人以为不妥。如今并非罕见之事,有的文章将瞬息之事写成数万言;也有的将数百年之长故事压缩成数行文字。若不虑及于此,只推论眼前之理者,则诚如古语所云:胶柱而鼓瑟,岂不过于不善通融了?

闲话少叙,却说仁田山晋五被犬川庄助追得甚紧,已十分危急,幸好所乘之马脚力很强,因而得以逃脱,拉开很大一段距离。他想赶快跑回五十子城去报信,便继续打马往前奔跑。随从们只有一个人腿脚和马不相上下,喘息着跟在后边。当主仆们来到谷山山下时,从茂密的树丛间,不知是谁放了支冷箭射中晋五的左肩。晋五从马上“咕咚”栽下来。那个随从“哎呀”地惊叫一声慌忙逃跑,也未顾得回头看看。这时,突然又射来第二支箭,随从被射中腿部,翻身跌倒。与此同时,从树丛里跑出四五个士兵,还没等他们主仆爬起来,就被紧紧捆起来,拎着拉走了。其中一个士兵追上晋五惊走的马,扔出一端有钩的绳索,缠住马腿将马勒住。人马都被生擒,他们耳语说:“开市大吉!”急忙一同退至原来的树丛之中。

话分两头,在此之前,缘连和既济、一岑、猛虎等的随从,有几个跑得快的陆续逃回五十子城,禀报了途中之变。有司们吃惊地听着他们说:“方才在铃茂林附近,有个叫犬阪毛野胤智的歹徒,埋伏在树后,喊正使的旧名笼山逸东太,说他是杀父的仇人,休想跑掉,便用所带的火枪,击倒龙山老爷所乘之马,使老爷从马上掉下来。当他拔刀走上前来时,龙山的三四名侍卫将他拦住,展开搏斗保护老爷。可是那个犬阪毫不在乎,很快将四人砍倒。但龙山老爷幸免无恙,站起来提着枪退至水田的田埂上,待毛野赶来与之交锋时,远在后边缓步跟随的副使们听到消息,一同合力飞马赶来。但因路窄不便前进,便突然改作三路,鳄崎老爷从中路;灶门、越杉和仁田山的人马,从左右的田埂策马前进,急着去迎击敌人。没想到在左右的田埂上有两个帮助毛野的猛汉,一个报名叫犬田小文吾,一个叫犬川庄助。他们两个一齐从左右跳出来,持枪将越杉和灶门的马刺倒挡住去路,毫不畏惧我们的兵多势众。敌方虽只有三个人,但都是武艺高强的猛汉,在只能走过一骑的田埂上,而且分作三路,我方无法互相接应。因此想取胜很不容易。为了先赶快报告,便跑回来了。”他们这样喘息着进行禀报。虽然他们回来的有先有后,但都是异口同声,有司们都大吃一惊,急忙奏明主君。

扇谷修理太夫定正主君听了他们的禀奏后,毫无惊慌的神色,说:“这虽是意外之事,但不过是几个歹徒,纵然有凶猛的野猪之勇,岂能敌得过我方的众多人马。况且有鳄崎恶四郎猛虎,他有三十人的膂力,手持器械无人敢靠近;同时既济和一岑等也都是能领兵作战的,还有大石的陪臣仁田山晋五,因此一百多个士卒,不会被三个敌人吓倒。不会多久定能消灭敌人,再来禀报的。为了防备万一,可调一部分援军去接应。”他十分轻敌地如此命令着。有司们领命,可是忠于主君的人各自心里在想:“缘连既是那个犬阪的仇人,虽是以寡敌众,但神佛也许会暗中帮助。纵然不是真的报仇,而是邻国敌地的奸细,缘连若在那里丧命,他所奏请派使臣去与北条家议和之事也必将失败。如果是那样,实在是意外之幸,再好不过。愿犬阪能把缘连杀死。”他们在暗中祈祷己方战败。另外支持缘连的人则吃惊地吵嚷说:“那歹徒是三个人,还是另有许多伏兵尚不清楚,如拖延增派援军,错过时机将后悔莫及,应赶快下令。”不少人在如此抱怨。这时又有几名漏网的随从,都各自带着伤逃回五十子城。有司们向他们打听消息,听到来人说:“缘连和猛虎都被那个犬阪毛野杀死;灶门既济和越杉一岑也被犬川庄助和犬田小文吾杀死了。只有大石的家臣仁田山晋五,虽被庄助追得很紧,但由于所骑的马跑得快,拼命逃脱了。也许因为没脸回这里来,立即回大冢去了。关于这一点不大清楚。”有司们听到再次禀报,确知是吃了败仗,便立即传到定正那里。他听了勃然大怒,忽然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纵然笼山逸东太是那个犬阪的仇人,但他是奉我之命去小田原,而且副使们也被他的同党杀了,如若让他们跑到他乡,则是武门之耻辱,必被邻国耻笑。我料那几个小人纵然凶悍,经过几个时辰的苦战,也一定疲惫,不会走得太远。我要亲自去追,将他们捉住斩首。士兵们!赶快备马,快去!快去!”他怒气冲冲地下达命令,谁敢不听。应声:“得令。”赶忙穿好铠甲,一队大约二三百名的士兵,手持兵刃在院内列队等待出发。

当下大将定正身着绛紫色的锦绣战袍,下衬用紫线缀的新铠甲;头系龙头战盔;腰挎名叫卷藤的本家世传的宝刀和虎皮刀袋;另外插着九寸五分长的雕鞘匕首;腋下挟着三尺五寸长的小尖刀;下穿上好的宽腿裙裤,走起路来飒飒作响,为了行动方便,把它提得高高的,翻身上马,将待出发。这时后堂才听到缘连等的死信,蟹目夫人打发河鲤权佐守如前来探询虚实,听说定正要亲自去讨伐犬阪毛野等,就要去出征,赶忙勒住定正的马头,匆忙谏诤道:“这未免太小题大作了。难道主君疯了么?请主君息怒,且听臣禀奏。那个缘连是卖国图利的佞人,但我君却毫不知晓,犹如明月被浮云遮盖而失去了光辉,为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而偏听偏信。您这次与北条氏的议和,也许是千虑之一失,恐非良策。但您对反对此议者,虽是忠臣也拒而远之;而讨好缘连者,却无功得势。蟹目夫人对此事虽十分担忧,但因是女人怕别人非议不便谏言。更何况微末的守如,因不得进谏之机,而只有叹息而已。事已至此,如再不斗胆进言,则似乎有悖忠义之本意。您还不知道么?那个缘连,原是千叶家的旧臣,名唤笼山逸东太,那时曾受马加常武的唆使,用欺骗的手段在杉户松林,杀害了千叶家的忠臣粟饭原首,然后逃到下野躲了起来,在那里作了妖人假一角的徒弟,学了刀法,并在假一角的推举之下,去侍奉长尾景春,又因屡次犯罪而逃命来至我家。那个犬阪毛野是粟饭原首的遗腹之子,有数名结拜的义士。有人知道他为报父仇在悄悄寻找缘连。风声虽已传到这里,但自缘连来侍我家便得到主公的信任,闭塞了言路,不便向主公禀奏他的旧恶。无论有忠心者或善于用心思索的人都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终日战战兢兢。可是我家的武运不衰,缘连被其仇人犬阪毛野胤智杀死;为虎作伥的猛虎、既济、一岑等也一同毙命。因此议和受挫,不致甘居他人的下风,实乃我家之幸。臣想这不是先祖多武峰神之助,便是因蟹目夫人的祈祷得到汤岛神的保佑而锄却了那个奸佞。应赶紧派使者前去,如犬阪毛野等离开那里不远,将其迎进城来表彰其孝义,以高禄将其留下,他们感我君之宽仁大度,必尽忠义。即使丧失缘连、猛虎等和数十名士卒,不但无损反而有益。请纳臣之所奏……”没等他说完,定正大发雷霆,厉声说:“守如,你太放肆啦!即使龙山缘连是那个犬阪的仇人,报仇也要分时机,我派缘连作为正使去小田原的北条家,他竟埋伏在距五十子城不远的铃茂林中,不仅杀了缘连一个人,其副使和随从们也被他杀了不少,如不将其制服捉拿,邻国会笑我家的威风扫地。汝是否忌妒缘连之功?汝既如此认为,何以不早日启奏?听到他现在死了,不仅诉其旧恶,并肆意夸他人之勇,非难主君,不义不敬。还不退下!”他怒气冲冲地举起鞭子狠抽两三下,打得守如血流满面。但守如还是不松开马缰绳,再次高声谏道:“这是主君之浅见,微臣虽素知缘连的奸佞狡诈,但因他受到主君的宠信,如奏其非反会受他的陷害,徒劳而无功。幸而今缘连被人杀死,忠臣虽无不欢庆,但我君还是执迷不悟,要为他亲去捉拿犬阪毛野等人,竟忘记了您乃千金之体,已面临危险,所以不得不出来谏阻。那犬阪等人是和汉罕见的盖世英豪,早就耳闻他们有几个异姓兄弟,形影不离,互相帮助。因此虽人马不多,但却是不可轻视的劲敌。您不知此情,乘一时之怒便轻举妄动,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难。微臣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可代替主君率领士卒火速赶到那里,倘若犬阪毛野等人还在,传达您的旨意,与之同来。即使离开那里不知去向,如火速派兵分头去找,也会找到的。请准奏。”他披肝沥胆,流泪陈词,一片孤忠之谏言,使定正更感到逆耳,怒不可遏厉声骂道:“现在没功夫听你唠叨这些废话。汝这个胆小鬼竟敢藐视我定正,统率三军也打不过那个犬阪等人么?真是咄咄怪事。如这般误某之大事,要汝尝尝某之厉害!”他这样骂着,忽然勒缰蹬马,可怜的守如胸被马踢,“哎呀”地苦叫一声,不知死活地摇晃了两下,“咕咚”一下跌倒。定正连头也不回地说:“士兵们,跟上!”扬鞭策马出了西门,随从的二三百名士卒,争先恐后地如脱兔一般在后边跟着。春天的朝阳已在高畷那边升起,不是汹涌的浪涛与海鸥一同飞舞,而是打着竹雀旗号的人马,所践踏起的尘烟,遮天盖日地往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