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九回 忠仆守丧树灵佛 孝子离京传法灯(第2/4页)

且说影西同父亲一起在那路旁小庙石地藏的前面,向过往的行人乞讨度日,天黑后便拉着父亲的手回这里的草屋。在数九寒天时,便把褴褛的衣服脱下来给父亲盖上,直到父亲睡着了,用自己的身子给父亲暖和着腿脚。在三伏天的晚间,整宿地给父亲轰蚊子,他很少睡觉。这样过了多年,此事远近之人无人不知,称他是孝行的小和尚,凡是走过那座小庙的男女,无不可怜他而施舍钱或东西。这样他们父子不仅每天可糊口,并且还可得到些旧衣服。净西失明后又过了六七年,在宽正初年,净西预知死期将至,给影西留下遗言,当天他毫无病痛,端然静坐合十念了十声佛号,如同睡觉一般便断了气。影西不胜悲哀,痛哭流涕,依照父亲的遗言,将他安葬在石地藏佛像的旁边,栽了棵松树做标志,并未立墓碑,这是根据父亲的遗愿这样做的。听到他父亲去世的消息,远近前来送葬的人成百上千,因此这附近竟出现了茶摊儿和卖米花糖的小贩儿。这件事传到了逸匹寺,贫僧便召集众僧为净西念了三天经,同时想把影西找回庙里来,可是他不肯,仍如父亲在世时一样,每天盘腿在石地藏前打坐,鸣钲念佛,念了一个月,直至服丧期满才回逸匹寺谢恩修行。此后影西日以继夜地研究佛经。又过了五六年,不仅本山所属寺院的僧众,就是下总一国内的僧侣也没有赶上他的。因此贫僧想隐退把衣钵传给他,可是德用是他师兄,而且在结城家再兴时,因他与京都的管领有亲戚关系,曾为主君说情有功,再加上他与城内的权臣坚名、长城、根生野等是酒饭之友,继承住持之事,不能由贫僧作主,而不得不把寺职让给德用,是以心地善良的施主和不明是非的师兄弟们都对此不满。德用对此感到忧郁,遂借故将对他不满的师兄弟赶出去,甚至想悄悄地毒死影西。影西已从他的神色中猜到,便辞行赴京师,进而兼学八宗(1) ,日益以饱学而闻名。因此,某法亲王(2) 任其做管家,成了权僧正(3) 。现在他已是显赫的高僧,非贫僧所能及。然而如将此次的变故告诉他,托以后任住持之事,影西素性至孝,从来不受权势和财利,一定会辞去现在的要职,回到此地来继承我寺的法灯。因有这样的美谈,所以问那净西之事,不得不详述其子。主客都坐在地上,贫僧如此长谈未免太不体谅人了,请原谅。”他这样道歉后,八位犬士和、大、代四郎以及照文主仆都感到惊奇,赞叹不已。其中信乃说:“原来那净西果然如我猜想的,不仅与里见有缘,而且父子都是罕见的忠孝之士,听了很使人思念。这样的忠仆落发后,为了给亡君祈祷冥福而建立的石地藏,又显灵化做个老法师对我们忠告。诚如俗语所说,佛是不度无缘的众生的。因此现在回想,那路旁小庙的石地藏面部缺了一块,是否象征着那位愿主净西的失明?不知旁边的那棵松树乃净西的墓标,后悔当时没有叩拜。”毛野听了也说:“方才纪二六说在草屋看到个法师闭着眼睛靠在柱子上,唤他也不答应,现在想起来是否那个净西的亡灵在显出他生前的形象?”亲兵卫听了点头道:“那么我在途中遇到的告知庵主有危难的那个和尚,难道也是净西显灵么?然而那个和尚三十开外,面色发白,若与净西比较,差三十多岁。因为年龄不符,也许不是净西的亡魂,而是伏姬神女千变万化地显灵吧?总之这些事靠我们现在的智力是分辨不清的。对这些奇异之事以后也许会明白的。”庄助、大角、现八、小文吾、道节、照文和代四郎都认为他说得有理。朝重也一同深受感动,他对净西父子的忠孝,早有耳闻,今又听到亡魂显灵的奇迹,不胜感叹。彼此如此交谈不知不觉已过了很长时间。

当下、大向未得道:“对前所未闻的净西父子的忠孝美谈,还有件奇事相告,倘若京师的影西僧正应师父〔指未得〕 之招回来时,烦您转告给他。”于是他便把那星额带来的季基主君的骨灰和狙公刀之事详细述说后,接着说:“最初贫僧来结城结庵时,不知有无先君的坟墓,虽曾向人打听过,但无人知晓。不料竟得到骨灰和太刀,真好似南柯之梦。得知骨灰和名刀的出处,自然是佛的恩惠,但也是净西法师所赐。虽有做墓标的石地藏显灵,但带来那些遗物的却是别的佛,据说是由国主所建的地藏菩萨显灵。表面看来,似乎此事有些出入,其实万佛原是一佛,地藏菩萨并无两个,就如同照着千家万户的月光遍布各地,仰观明月则只有一轮。以此理推之,逸匹寺和路旁的小庙共有十一尊地藏菩萨,恩惠乃同一佛所施,是不能分开的。我先君之骨灰和遗留的太刀虽已出土带回安房,但还有一件遗留的铠甲,将永远留在此地,所以也没有枉做坟墓,可成为今后的古迹。如见到那位僧正转告此事,他定会高兴。未能当面致谢深感遗憾,请转致此意。”未得和朝重又听了这一奇谈,十分骇叹,如酒醉方醒。其他人也很受感动,称赞不已。过了片刻,未得又对、大和八犬士说:“那骨灰之事尤为奇事中之大奇,足见庵主德高颇称佛意。至于德用、坚削和坚名、根生野这些恶僧俗,虽已被俘,但都已赔罪,他们未使贵方一人受到轻伤,能饶恕他们的罪过吗?只有那长城惴利,有杀害他人之罪,但他已被村长刚九郎杀害,可以说是咎由自取。如能将那些僧俗放还,则实感幸甚。”他这样相求,、大点头道:“长老之言与愚意不谋而合,虽还未同八犬士商量,但贫僧多年来的心愿总算实现,怎能忘记念佛行善而记他人之仇呢?”他说着往旁边看看,问道:“各位犬士以为此议如何?”道节首先答道:“我们是他乡之过客,在此地既无权势也无羽翼,赏罚应由国主决定,我等岂敢擅专?倘若结城将军并非良将,只是袒护其家臣和领地内的僧侣,派兵前来,我们则不得不动手抵抗,那时将人死我伤。幸有稳重的朝臣做使节,问清事情的原委,已证据分明,详知我等无罪,实乃意外的造化。犬江你有何见解?”亲兵卫听了说:“你说得甚是,那惴利既被别人杀死,我们的仇也就算报了。正如唐山之俗语所说,张公吃酒李公醉,狗费了劲兔子却被鹰捉到了。愤恨既已消除,则有如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犬阪、犬田、犬川如没意见,就算了结啦。你看着办吧!”亲兵卫这样一说谁还有异议?大家同对朝重道:“听方才所说,是由于国主的圣明决断,知道我们无罪,这对我们来说是无上的荣幸。但是如将生擒的僧俗这样交给您,则好似国主尚未加赏罚便擅自放人,是非礼的。应奏明国主再放人才是。”朝重听了赶忙说:“这一点请放心。他们都是罪人,因此各位将其捆绑就如同奉我君之命擒拿。就这样将他们带走吧。如再将佛爷显灵施恩之事奏明我主,主君就定会接见庵主和各位。他对里见将军得到如此众多的名僧良臣,必然十分羡慕。望列位且回结城,如能稍事逗留,实感幸甚。”犬士们没有答应朝重的邀请说:“如此厚意虽十分感谢,但是庵主背着先君的骨灰,应急速返回。我等因故,除犬江亲兵卫外,尚未参见主君。这次总算时机已到,八人同去安房,碍难再回结城,对贵君不分亲疏的决断表示谢意。如能将此意转致国主,实不胜感谢您的盛情。”他们异口同声地都这样推辞,朝重见连、大、照文和代四郎也难以挽留,便不再勉强。他说:“本想最少也该到诸川的酒楼为列位饯行,但彼此并非私人会面,我是奉君命的使者,又要带回这么多罪人,不能随愚意之便,请原谅。”他如此致歉,犬士们也客气地说:“哪里!哪里!依主客之礼,那就请您先动身吧。”朝重便唤外面的士兵,把经棱、素赖、德用等若干僧俗罪人先带到门外,然后与未得一起向、大、八犬士和照文等告别起身,从角门出去,在那里等候着的随从们,牵马的牵马,抬轿的抬轿,迎接朝重等同回结城。八犬士和、大等对这一天的情况十分高兴,暂且退至库房脱掉铠甲,换好一般出游的行装,带着士兵和随从,急奔诸川而去。因为天长,时间尚早,从对面村庄传来午时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