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间 One for Dinner(第3/4页)

首先要平衡机身、调校射程。一群白袍大胡子工程师激烈争论,边用望远镜观测,边用铅线测量,身边还有各种罗盘、文件和算盘。他们为投石机巨大的抛物臂进行精确计算。

巨大的抛物臂设定好后,二十匹精心训练的马便拉起沉重的配重物——一块黑铁制成的古尔库皱眉头像。

接下来是可怕的抛射物——直径超一跨的木桶——用滑轮系统和一群喊着号子皱眉拉纤的劳工安装到抛射勺中。劳工们装好后慌忙退开,一名奴隶拿着长杆小心翼翼上前,杆头是火炭。奴隶把杆伸进桶,火苗立时蹿出,杠杆同时作用,放下配重,松树那么长的巨臂弹起来,将燃烧的木桶抛入云天。

太阳缓缓沉入西天,三部投石机射击了几小时。燃烧的木桶高高升起、狠狠砸下。现在天色已晚,大陆的山丘成了远方的黑暗轮廓。

格洛塔目睹木桶拖着明亮的火舌自黑暗的天穹呼啸而过,鲜艳的轨迹闪花了眼睛。它似乎挂在城市上空不肯落下,几乎达到堡城高度,然后忽然翻滚爆裂着坠落,仿如带橙色尾迹的陨石,砸中下城,落地后朝四面八方喷出汹涌烈焰,迅速吞没了周围棚屋的小小轮廓。不多时,雷鸣般的爆炸声传到窗边,他缩了缩身子。桶里装了爆破药。谁能想到首席化学家椅子上的发烟材料,竟可以成为如此可怖的武器。

他似乎看到小人影冲出住宅,试图把伤员拖出点燃的房子,并抢救一点点财物。炭黑肤色的本地人排成长列,凝重地传递水桶,徒劳地阻止地狱火蔓延。战争中受苦的往往是穷人。下城多处起火,大火被海风吹得闪烁、飘摇,越烧越旺,直至将黑色水面染成橙、黄和血红。即便身处堡城,空气也窒闷油腻,满是烟尘。下城一定像地狱。再次祝贺你,格洛塔主审官。

他意识到门廊里有人,转身发现是丝克儿,油灯映出她小小的黑暗身影。

“我还好。”他咕哝,回望向窗外壮观无比又可怕无比的景致。不是每天都能欣赏焚城之劫的。但仆人没退下,反而踏前一步。

“下去吧,丝克儿。事实上,我在等人,会有麻烦。”

“你在等人,呃?”

格洛塔抬起头。她声音变了,变得更深沉。她脸也变了,一半在阴影中,另一半被窗外飘摇的橙色火光照亮。她的表情十分古怪,牙齿半露,那双紧盯格洛塔的眼睛随她缓缓前进越来越饥渴。她几乎显得很可怕。若我会怕的话……一切终于水落石出。

“是你?”他喘息着说。

“是我。”

是你!格洛塔不由纵声长笑。“霍克抓住了你!那白痴歪打正着抓住了你,我却把你放了!我自以为是英雄。”他笑得停不住。“你给我上了一课,呃?别做烂好人!”

“我没兴趣给你上课,瘸子。”她又踏前一步,离他已不满三跨。

“等等!”他抬起一只手,“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她停下来,询问地抬起一边眉毛。待在那里。“达瓦斯呢?”

丝克儿笑了,露出干净锋利的牙齿。“他根本没离开,”她轻拍肚子,“他在这里。”格洛塔强迫自己不抬头看天花板上缓缓垂下的铁链。“现在轮到你了。”她才走出半步,就被铁链锁住下巴,扯到半空。她嘶叫着吐口水,踢打挣扎。

塞弗拉从桌下蹿出,想抓住丝克儿乱踢的腿。她的光脚掌踹中他的脸,他大叫一声,四脚朝天地摔出去。

“见鬼,”维塔瑞喘着气咒骂,只见丝克儿一只手楔进铁链和脖子中间,想把维塔瑞从房梁上拽下。“见鬼!”她们一同撞地,厮打片刻后,维塔瑞也摔了出去,犹如黑屋子里一只扑腾的黑鸟,号叫着撞上远端的桌子,瘫软在地没了知觉。塞弗拉还在呻吟,他慢悠悠翻过身,双手扶住面具。格洛塔和丝克儿大眼对小眼。我和要吃我的人。真不幸。

女孩冲他奔来,他贴紧墙壁——女孩才跑出一步,就被全速冲刺的弗罗斯特从侧面撞翻,压倒在地毯上。他们扭打了一阵,她慢慢跪起来,又慢慢站起来,全不顾巨人刑讯官的惊人体重。她踉跄着朝格洛塔又踏出一步。

白化人死死抱住她,用尽每一根肌肉的力道朝外拖,她却仍咬紧牙关缓缓前进。她的一条细瘦胳膊被白化人箍在她细瘦的身体上,另一条胳膊愤怒地抓向格洛塔的脖子。

“丝丝丝丝丝丝!”弗罗斯特嘶吼着,强壮的上臂青筋暴突,白脸皱成一团,粉眼凸出眼窝。这还不够。格洛塔死贴住墙,着迷地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离他喉头只剩几寸。真是太不幸。

“臭婊子!”塞弗拉尖叫着猛然挥棍,干净利落地打断了丝克儿伸出的胳膊。格洛塔目睹血淋淋的断骨刺穿皮肤,但手指依然在动、依然在抓。第二棍打在她脸上,她的头向后折去,鲜血喷出鼻孔,脸颊砸开了花,但她继续前进。弗罗斯特为抱住她另一条胳膊费尽全力,她挣扎向前,张嘴露牙,准备咬断格洛塔的喉咙。

塞弗拉情急之下扔开棍子,抱住她脖子朝后扳,他闷哼用劲,额头青筋暴露。这真是一副奇观,两个刑讯官——其一还壮如公牛——费尽心机要扳倒一个小姑娘。他们终于将她慢慢向后拖去,塞弗拉把她一条腿抬离地面,弗罗斯特狂吼一声,用最后的力气举起她丢向墙壁。

她倒地后,一阵扑腾后爬起来,断胳膊悬在身边。维塔瑞从阴影中咆哮冲出,高举达瓦斯主审官最沉的一把椅子,随着惊天动一声巨响,椅子砸碎在丝克儿头上。三个刑讯官迅速扑上去,好比猎狗终于逮住了狐狸,愤怒地拳打脚踢,嘴里喝骂连连。

“够了!”格洛塔叫道,“我还要问问题咧!”他蹒跚着走到气喘吁吁的刑讯官们身边,低头看见丝克儿成了一摊不动弹的烂肉,一摊破衣服——甚至不是很大一摊。跟我最初发现她时一样。这小女孩几乎制服了三名刑讯官?断胳膊躺在地毯上,血淋淋的手指没了生气。终于安全了。

但那条胳膊突然动起来,断骨抽回血肉中,发出恶心的嘎巴声,重新连接在一起。手指抽搐痉挛,抓挠地面,慢慢滑向格洛塔的脚踝。

“她是什么人啊?”塞弗拉目瞪口呆地朝下看。

“拿铁链,”格洛塔谨慎地退开,“快!”

弗罗斯特从袋子里“稀里哗啦”拖出两条粗大铁链,闷哼着举起。这两条黑铁链专用于捆缚最凶悍最危险的囚犯,粗如小树树干,重似铁砧。他用一条链子紧紧缠住女孩脚踝,另一条缠住她手腕,并以棘轮固定。

维塔瑞从袋子里取出一长串小号铁链,塞弗拉抱住丝克儿了无生机的身体,让她一圈又一圈地缠,越缠越紧,最后扣上两个巨大的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