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政治 Campfire Politics(第3/4页)

罗根伸伸麻木的双腿,拿着水囊起身,慢慢走向菲洛。她一直盯着他。她无疑是个奇人,不只外貌——死者在上,她外貌真的很奇怪——而是整个像把冷酷、锋利的新剑,算是罗根见过最无情的人,仿佛看到别人溺水也不会扔木头去救。但她确实救过罗根,而且不止一次。这群人中,她最先赢得他信任,是最靠得住的。他蹲在她身边,递去水袋,水袋在她身后墙上投下变幻的球状影子。

她皱眉盯了水袋一阵,然后皱眉盯向罗根,最后一把抢过水袋,弯腰继续吃东西,只给罗根留个瘦骨嶙峋的肩膀。没个谢字,连感谢的意思都没有,但罗根不在意。毕竟,山脉不可能一天穿过。

他回到篝火边坐下,看着跃动的火焰在这些人阴郁的脸上映下闪烁火光。“谁来讲故事?”他期待地问。

魁舔舔牙。路瑟冲火堆对面的罗根努努嘴。菲洛当没听到。泄气的开始。

“没人?”没人回答。“好吧,我倒能唱一两首歌,如果记得起词儿的话。”他清清嗓子。

“好了!”巴亚兹插话,“我有好多故事,就不用唱歌了吧!你们想听什么?爱情故事?滑稽故事?英雄故事?”

“这片土地,”路瑟说,“旧帝国,若它曾那么伟大,何以落到这步田地?”他转头看看周围残垣断壁及外面的无边荒芜,“何以变成废土?”

巴亚兹叹气。“这故事我能讲,但我们的小团队中正好有位旧帝国遗民,他又是热衷历史的学生。是吧,魁师傅?”门徒懒懒地抬起盯着火堆的眼睛,“你可介意为我们奉上一段?这个曾在世界中心熠熠生辉的帝国,为何烟消云散?”

“说来话长。”门徒低声说,“从最开始?”

“不然呢?”

魁耸耸瘦削的肩膀:“全能的一如,恶魔征服者,界门关闭者,世界之父。他有四个儿子,他送给每个儿子一份礼物。长子尤文斯得到高等技艺,通过知识掌握魔力,改变世界;二子坎迪斯拥有锻造能力,能随心所欲锻造金属和石头;三子贝达斯可与鬼灵对话,并让它们按自己意愿行事。”魁打个大哈欠,手掌拍拍嘴唇,冲火堆眨眼。“由是衍生出魔法的三个流派。”

“他不是有四个儿子吗?”路瑟嘀咕。

魁的眼神飘向一边。“没错,这也为帝国的毁灭埋下祸根。小儿子高斯德本应获得与异界沟通的能耐,通晓如何召唤下界恶魔来实现愿望。但这种事是被第一律法禁止的,因此除了祝福,一如什么都没留给他,而我们都知道祝福的价值。一如跟三个儿子分享秘密,然后离开了,命令儿子们把秩序带给世界。”

“秩序。”路瑟把盘子丢进身边草地,厌恶地看了眼周围影影绰绰的废墟,“他们干得真差劲。”

“一开始他们干得不错。尤文斯决心达成目标,为此倾注了全部力量和智慧。在奥斯河畔,他找到一个令他满意的民族,教给他们法律和学问,政治与科学,传授他们征服邻国的手段,让他们的领袖成为帝国皇帝。就这样,年复一年,代复一代,这个国家不断成长,日益繁荣,领土向南扩张到埃斯帕德,向北扩张到安克鲁斯,东至环海海岸,甚至达到大洋彼岸。皇帝一个接一个,但尤文斯屹立不倒——他指导、建议,让所有事情遵循他的宏伟蓝图。一切都是文明、和平、令人满意的。”

“几乎。”巴亚兹用棍子捅了捅闪烁的篝火,低声说。

魁干笑了一下。“我们都跟一如一样,忘记了高斯德,这个被忽视、被抛弃、被欺骗的儿子。他乞求三位兄长跟他分享秘密,但兄长们私心作祟,全都拒绝了他。他看着尤文斯成就的一切,心中苦涩无法形容。于是他寻到全世界最黑暗的地点,秘密研习被第一律法禁止的技艺。他暗中与异界接触,暗中与魔鬼对话,聆听它们的应答。”魁的声音陡然转成低语,“那些声音告诉高斯德该从何处挖掘……”

“好了,魁师傅,”巴亚兹严厉地打断他,“你对历史的掌握大有进步。不过我们就不要纠缠细节了,改天再讲高斯德的挖掘。”

“好。”魁不情愿地说,他的黑眼睛在火光下闪烁,憔悴的脸映出阴森的影子。“你说得对,师父。高斯德定好计划,他在阴影中窥视,掌握了秘密。他奉承、威胁、欺骗,没多久就拉拢了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并让意志坚定的人彼此反目成仇,因为他狡猾、迷人而貌美。他总能听到下界的声音,它们要他到处播撒不和的种子,他听从了;它们怂恿他食人肉,以汲取力量,他听从了;它们令他寻找世间还存在的恶魔之血——那些被唾弃、被憎恶、被放逐者——将之组成军队,他也听从了。”

罗根差点跳起来,什么东西从后面碰到他肩膀。是菲洛,手拿水袋。“谢谢。”他接过水袋,闷声闷气地说,心差点撞到肋骨上。他迅速喝了一口,重重地拍紧塞子,把水袋放在脚边。他抬头发现菲洛没走,就站在他后面,低头看跃动的篝火。罗根急忙挪出位置。菲洛板着脸,舔舔牙,踢踢地,这才缓缓蹲下,并和其他人保持着相当距离。她伸手烤火,舒服地龇牙,牙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那边有点冷。”

罗根点头:“这些墙挡不住多少风。”

“是。”她视线扫过众人,停在魁身上,“别管我,继续。”她简短地说。

门徒咧嘴而笑:“高斯德组建了一支怪异而恐怖的军队,待尤文斯离开帝国,便挥师攻入帝都阿库斯,展开蓄谋已久的计划。整座城市仿佛陷入疯狂,父子反目,夫妻成仇,邻人刀兵相向。皇帝在皇宫阶梯上被儿子们谋杀,然后这些王子又为贪婪和嫉妒烧红了眼,开始自相残杀。高斯德怪异的军队从下水道进城,把街道化为尸坑,广场变成屠场。他们有的具有变形能力,可以伪装成别人的面孔。”

巴亚兹摇头:“变形。阴险恐怖的伎俩。”罗根不由想起那个女人,那个在冰冷的暗夜,用亡妻的声音跟他说话的女人。他皱起眉头,缩紧双肩。

“的确是恐怖的伎俩。”魁也同意,憔悴的脸上病态的笑容更为明显,“倘若所见所闻皆不为实,谁还能信任,如何辨别敌友?更糟的在后面,高斯德从异界召唤恶魔,让它们为他服务,派遣它们去毁灭所有可能反抗他的人。”

“召唤,派遣。”巴亚兹嘶声道,“被诅咒的技艺。可怕的风险。完全无视第一律法。”

“高斯德认为没有律法能凌驾于他的力量之上。没多久,他踏着累累白骨坐上帝国皇位,如孩子喝奶般舔舐人肉,沉浸于可怖的胜利中。帝国陷入混乱,尽管相对于远古,相对于两个世界不曾分离、一如不曾降临时的混乱简直不足挂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