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问题 The Conditions of the Defences(第2/4页)

“上城城墙也许能阻挡本地人作乱,但它太长、太矮也太薄,无法长期抵抗大军袭击,是不是?”

“是的,我同意,可是——”

“所以堡城和上城的任何措施,都只能起拖延作用——拖延时间等待增援。而今我军主力远在数百里格外的安格兰,很可能无法及时赶到。”如果会赶到的话,“也即是说,地峡城墙陷落便意味着城市陷落。”格洛塔用手杖跺了跺脚底布满灰尘的铺路石。“我们必须在这里抵抗古尔库人,必须阻止古尔库人登上地峡城墙,此外一切都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维塔瑞吹着口哨,从一个城垛跳到另一个城垛。

将军皱紧眉头:“我只能照总督大人和理事会的吩咐行事,一直以来,下城都被认为是可以放弃的。我并不负——”

“但我得负责。”格洛塔与维斯布鲁克长久对视,“今后,所有资源都必须用来维护和加固地峡城墙。城垛要换,城门要换,所有的破石头都要换。我要这城墙连蚂蚁都钻不过,别提古尔库大军。”

“上哪儿去找工人?”

“这天杀的城墙是本地人建筑的,不是吗?所以他们中间一定有些能人,找出来雇佣。至于城壕,我希望挖到海平面以下,古尔库军来袭时就放水,把城市变成孤岛。”

“那要挖几个月!”

“你只有两周,甚至更短。空闲人手都派去工作,包括女人和小孩,能握铲子就行。”

维斯布鲁克皱眉看向维塔瑞:“你们审问部的人不闲吗?”

“噢,他们忙着问问题,以求尽快找出前任主审官的下落;当然还要日夜监视着我身边、我的住所和堡城的各道门,以保现任主审官不会落得同样下场。如果我在城防完善之前就消失,维斯布鲁克,那不是太遗憾了吗,呃?”

“那当然,主审官。”将军呢喃道。回答不太热心啊,将军。

“总之你得动员所有人,包括士兵。”

“你总不能要求我的部下——”

“我要求全体总动员,不听话的就给我滚回阿杜瓦向审问长阁下解释去。”格洛塔朝将军露出无牙的笑容,“这里没有人不可替换,将军,没有人!”

维斯布鲁克的粉脸大汗淋漓,制服的硬衣领也被浸湿。“当然,总动员!立刻挖掘城壕!”他虚弱地笑笑,。“我会找出每一个用得上的人手,但我需要钱,主审官。要人做工就得付酬,即便是本地人。我们还需要原料,原料都得从海上——”

“能借先借,赊了再说。你可以尽量许诺,日后审问长阁下会设法解决。”他最好会,“我希望每天早上都收到你的进度报告。”

“每天早上,好的。”

“你有很多工作要做,将军,建议你尽快开始。”

维斯布鲁克顿了半晌,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敬礼,最终只简单靠了下靴子,大步走开。这算是军人在平民面前的自尊,还是别有意味?我是否打乱了他的精心策划?或许他正要将城市献给古尔库人?

维塔瑞从城垛跳上走道。“审问长阁下会设法解决?你最好当心点。”

格洛塔皱眉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又皱眉看向大陆上起伏的山丘,皱眉抬头看看堡城。夹在审问长和古尔库人中间,身边还潜伏了一个不知名的叛徒,我真是如履薄冰。

***

无可救药的乐天派或许会称此行为探险。但完全名不副实。这是个摆放着几件零散家具、散发出尿臊味的棚屋,每样东西都沾满新新旧旧的汗渍。半满的粪池。这里的主顾几乎无从分辨,全是醉醺醺、满身苍蝇粪、瘫倒在暑气中的本地人。尼科莫·科斯卡,名扬天下的雇佣军人,也如此这般地瘫倒在此,鼾声如雷。

他将浮木椅后腿靠上肮脏的墙,前后摇晃,还把一边靴子搁在面前桌上。那靴子或曾是华丽的一等货,由斯提亚黑皮革制成,带着黄金马刺和靴扣,但早已黯然失色。靴子外翻的上沿全是磨旧的灰色痕迹,金马刺从中折断,靴扣上的镀金片片剥落,底下也生出棕色铁锈。靴底面朝格洛塔,中间有个洞,洞内可见长满老茧的粉色皮肤。

这双靴子太配它的主人了。科斯卡留着长长的小胡子,初衷无疑是上蜡后塑成斯提亚风格的八字须,现在却软塌塌、了无生气地垂在半张开的嘴旁。他脖子和下巴的毛有一星期没剃,现今已不只是胡茬,粗硬的汗毛从衣领上冒出,油腻的头发朝四面八方支开——脑门却有一大片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光秃头皮。他松垮的皮肤汗珠密布,一只懒洋洋的苍蝇在他浮肿的脸上爬来爬去。一只空酒瓶倒放桌上,另一只半满的酒瓶横于他膝头。

维塔瑞低头看着浑然不觉的醉鬼,面具后显然露出鄙夷。“看来是真的,你还活着。”勉强活着。

科斯卡微睁开一只红肿的眼睛,眨了眨,眯起来查看,缓缓露出笑容。“夏萝·维塔瑞,妈的,世上果真有惊喜。”他苦着脸抿抿嘴,低头看见膝上酒瓶,立刻抓起来长饮一大口。他喝得多,只当瓶里是水。他是个货真价实的酒鬼,乍看上去根本不适合负责城防。“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咋不摘下面具?耽误了花容月貌咧。”

“把这些鬼话留给你的婊子们吧,老流氓。”

佣兵咕噜一声,半是嬉笑半是咳嗽。“你还是像个公主。”他喘着气说。

“那这里就是皇宫喽?”

科斯卡耸肩:“醉了哪儿都一样。”

“你没醉够?”

“当然没够。我天天都在试啊。”为了证明,他又凑瓶灌下一大口酒。

维塔瑞坐上桌沿:“你来这里干吗?嫌斯提亚不够你蹦跶?”

“我在家乡的名声不太妙。”

“左右互搏的事干多了,呃?”

“差不多罢。”

“而达戈斯卡张开双臂欢迎你?”

“我宁愿大美人你劈开双腿欢迎我。哎,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啊。你的朋友是?”

格洛塔坐进一把摇摇晃晃的椅子,舒展开抽痛的腿,暗暗希望椅子别散架。摔倒在一堆烂柴火里无从传达正确信息,对不?“敝人格洛塔,”他左右伸伸汗津津的脖子,“达戈斯卡主审官。”

科斯卡用充血、下陷、带黑眼圈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他在仔细盘算,也许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醉。“和在古尔库打仗的是同一人?骑兵上校?”

格洛塔自觉眼皮跳了跳。很难说是同一人,但这佣兵记忆力惊人。“我多年前就退伍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军人得研究敌人,而受雇的军人可能对上任何对手,花点时间弄清各国军界人物总是受益匪浅。我听说过你,你值得关注,据说你英勇机智,缺点则是冲动。我知道的就这些。现在你在这里,干上一份问问题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