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下注(第2/2页)

……怎么听都像个大度的皇后。

俞星城忍不住道:“所以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炽寰一愣,抱着胳膊,坐在床上:“……当一直会陪你的人。哼,他们都是过客,只有我不会走。”

俞星城说不出话,这家伙总是混不在意的说出一些很触动人的话,她忍不住扑过去,伸手一阵乱揉炽寰的头发。炽寰伸手推她:“别破坏老子的发型——”

俩人躺在床上,炽寰荡着脚,兴奋地说起来他觉得印度的奇怪事情,俞星城连日赶路都觉得有些疲惫,一边应着他,一边眼皮子打架。想要早些休息,就有一位女使传话,说拉克希米王后来拜访她们了。

俞星城:“……”

这要是把美人王后换成什么中年皇帝,就是□□裸的性骚扰了。

炽寰一下子坐起来:“草,老子只是一说,她这个点来,就是对老子地位的挑衅,我他妈——!”

俞星城连忙拦住要拔出滔天杖的炽大哥:“肯定是公事,你就缩床里,不许露脸!”

炽寰瞪眼。俞星城赶紧一阵搓脑袋:“让你听着总行了吧!”

她急急忙忙的把化成小蛇的炽寰藏进被子里,出门前去迎接。

拉克希米换了一身白色金边的纱丽,着装比白日更正式,全套的珠宝首饰在两侧女使捧着的灵灯下,熠熠生辉,她这时候看起来更像是要浩浩荡荡的来睡俞星城了。

俞星城表情似乎显露出了一点内心的惶恐,毕竟她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胆大的王后。

拉克希米似乎很喜欢她这担惊受怕的表情,大笑起来:“我知道你会说英语,我这里有一副象碁,我们叫它恰图兰卡,听说也传到了中原,你们汉人也会下这种棋,要来玩吗?”

俞星城自然不能拒绝,拉克希米的女使将一个盒子放在屋内的桌面上,棋子上头有一些图形,拉克希米坐在桌子对面,简单讲述了一下每个棋子的地位,规则跟后来传入中国的象棋差不多,俞星城笑:“您先手?”

女使们退下,屋内烛光明亮,只剩她们二人。

拉克希米铺开棋子,笑道:“不必紧张,白日的话不过是个玩笑,邂逅也总要双方相互吸引才行。我只是第一次见到东方美人,有些好奇。你有着传言中百合花一样的纤细安静,而且还像马一样贞烈自尊,像鹿一样敏锐机警。但显然是一个以公务优先的合格女官啊。那我便是来与你探讨公事的。”

俞星城看向她眼睛。

拉克希米眸如琥珀,她开始走出第一步棋,托腮道:“你想了解什么?你们已经做出了怎样的判断?要如何,大明才愿意派兵与英国开战呢?”

俞星城垂着眼睛,也拿起了玉石制作的棋子,道:“抱歉,但王后,我可对您的国家没什么信心。”

拉克希米挑眉:“哦?”

俞星城轻声道:“我听说印度常见的语言就有三十三中,每一种语言的使用人数,都超过了百万人。就因为这一点,各地的士兵只能在当地戍卫,因为他们离开了自己居住的地区,就语言不通了。而且至今全印度更像个极其零碎的联邦,不统一的不只是语言,更是货币、税率、计量单位、马车轮距。不知道一辆装满大米的马车想要从加尔各答到达德里,要被收税多少次?能否有任何一条贯通的官道?”

拉克希米沉默着,拿起棋子,吃掉了俞星城的一个卒。

俞星城:“而这些的统一,在同样多民族的中原,已经早在两千年前便被统一了。越是统一,就有越大的惯性,惯性有好有坏,但至少在面对战争与发展时,还是有好处的。”

拉克希米半晌道:“是,如果我们也想修建铁路、公路,必然难上加难。但印度也有自己的惯性,就是我们的宗教。宗教才是这个国家联合的基础。”

俞星城慢声道:“说来宗教,在我看来这确实是印度凝聚的基础,却也是更大的问题。印度教、锡克教、耆那教、伊斯-兰教、佛教,每一种宗教下都有几大教派,经常发生流血冲突,但什么冲突都比不上伊斯-兰教与印度教的冲突。我想,您作为王后,一定信奉伊-斯兰教吧。”

拉克希米笑起来:“你猜呢。”

俞星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猜的,印度可没有什么宗教自由,皇室难道不是必须信奉伊斯-兰教吗?

拉克希米:“你继续。”

俞星城:“你手下的大地主都是高种姓,你的士兵却是低种姓,而且毫无干劲——毕竟努力杀人可不如等投胎更能改变未来,你会选择讨好哪一方呢?拉拢大地主就要帮他们剥削低种姓,帮助低种姓就会被大地主厌弃,但兵力与土地你哪个都不能丢,不是吗?你的子民中伊-斯兰教徒与印度教徒相互抱团看不顺眼,你若是追随伊-斯兰教,必定会让印度教徒抛弃你而寻找新的代言人;你要是想要拉拢大批印度教徒,整个皇室都会视你为异教徒,甚至你可能会被谋杀,你又要选择哪个教派呢?”

俞星城抬头微笑起来,神情却带着冰冷,她抬头吃掉了拉克希米的棋子:“如果我是英国人,我可以想出诸多办法来离间这个分裂的国家,就算我败退,我也可以有恶心你的办法,让印度陷入永远的分裂与内战。王后,在我看来,您就是踩在河流薄薄冰面上的大象,朝任何一个方向挪动,都可能万劫不复。”

拉克希米的表情终于认真起来,既不魅惑,也不玩味,她收起笑容:“但拯救一个国家,并不需要在各个方面做到完美,世界上也没有完美的政治。我只需要大势。”

俞星城摇头:“大势不是你能造的,那你就只能赌了。可我不是个赌徒。大明也不是。”

拉克希米半晌道:“你刚刚问我信奉什么宗教,对吗?但或许我是这片土地上的异类,我唯一信奉的只有一点:这个世界上如果有神,那也不用管他!去他妈的毗湿奴,去他妈的真主,我就要在真主的光辉下杀死丈夫、强|奸男人;我就要在三亿三千万的神的注视下中触碰不洁、反抗因果。我只信奉,我能走到今天,只因我把神当玩物当工具。你不是赌徒,但我是,我在与命运做赌!而我有信心,能让你与你的国家为我下注!”

俞星城看着她:“你的不同,才是我没下定论的缘由。那不如我们就这样来一场棋局上的对战,我要看您如何见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