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拉托尔庄园的侍卫长(第2/3页)

楼梯很快就完全看不到了,眼前是密如蜂巢一般的玻璃通道,成百上千个罗莎在身后嘶喊着追赶着自己,她们身上滴落红色的血。

罗莎扑倒在镜墙上,她精疲力竭。

镜子里清晰映出罗莎的脸,她看到自己置身于那间帘幕紧闭的纯白色房间中央,眼前就是祭坛。她看到自己被绑在房间正中,她一一辨认着周围人们的脸,那是她的外公埃德蒙,舅父乔纳森和舅母莫德,还有两个姨妈凯特和莱娜——他们整整一家人全在那里,瞪视着罗莎,脸上露出了憎恶愤恨的表情。

我做了什么?我做错了什么!罗莎嘶喊。她看到外公举起那柄银色的长剑,眼中露出痛惜但坚忍残酷的光,他举起长剑狠狠插入罗莎胸口,一剑贯心。

被绑着的女人露出痛苦的表情,她抬起了头。

罗莎惊叫起来。那不是她自己的脸,那副温柔的容颜她曾在梦境里无数次地呼喊,无数次地思念,无数次梦醒之后流下眼泪,却始终模糊不清的脸——罗莎看到的人是自己在幼年时期就已经死去的母亲,爱玛。

——难道母亲不是死于天花吗?

——难道你们不是异口同声地告诉我,她和父亲一起死于巴黎肆虐的瘟疫吗?

罗莎亲眼看到母亲胸前的伤口在纯银长剑下迅速溃烂,终于不成形状。眼泪从爱玛的眼睛里涌出来。

“罗莎贝尔——”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轻轻地呼唤了这个名字。如此温柔地呼唤,就好像把心底所有的爱都灌注到了这个名字上面。

罗莎贝尔,我最美丽的玫瑰。

爱玛胸前的伤口飞速溃烂。然后突然地,她整个人仿佛从来就不曾存在一般,像风一样消逝了。

柱子上的绳子脱落开来,无力地跌落在地板上。

随着这个动作,一片灰尘的颗粒扬起在空气里,像午后阳光中透落的金色尘埃一样,缭绕、旋转,终于化归于无。

罗莎泪流满面。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无数个罗莎在镜廊上嘶喊,无数只手臂无助地敲打着冰冷的镜子墙壁,沉闷的回声在地宫里回荡不休。

地下二层。

走廊尽头的两个人听到从地心深处传来女孩微弱的哭喊。

“好像是你的小情人。”杰拉德笑得邪魅,“不去最后道个别么?”

他贴近加米尔,以一种欺哄暧昧的语气,把嘴里的气息喷进加米尔的脖子。

加米尔退后一步,试图躲开对方。

“她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毫无表情地回答,“主人想怎么做是他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但是我可以保证,主人必定会有一个无比难忘的夜晚。我因此会得到晋升也说不定。”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别做梦了!”杰拉德倏地加大手指间的力道,加米尔被迫抬头,迎面是杰拉德一对愈加凶狠的血红色目光。

“你竟然还想爬到我头上来?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你当初也是这样威胁蒂利伯爵的吗?”加米尔眯起眼睛。

“你什么意思?”

“蒂利临死前说你去找过他。”加米尔说,“向他凶神恶煞地逼问那本书的下落。”

虽然此刻加米尔完全处于对方的钳制之下,但他开口之间仍旧神色如常。

杰拉德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对卑微的人类奴才难道还需要卑躬屈膝不成?”

“那倒不必。”加米尔微微一笑,“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需要他们。”

“我永远也不会需要他们!”

“是吗?”加米尔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难道那件事是真的?”

“什么事?”

“那本书。他们说你从蒂利手里拿到了那本书。”

“没错。”

“谁借给你天大的胆子,竟然干掉圣杯的人!安德莱亚那家伙还在巴黎!”杰拉德跳了起来,一双细长的眼睛愈发地红了。他虽然是责问的语气,但是这双眼睛里却迸发出又羡又妒的光,仿佛恨不得这整件事情是他自己做的一样。

“蒂利伯爵是畏罪自杀。”加米尔镇静自若地回答,“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面,圣杯骑士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果真是蒂利拿了那本书?”

“如假包换。”

“那个什么男爵一家的案子,也是他私下里干的了?”

“书在他们那里。蒂利已经出了高价,但是蒙特鸠男爵终究不肯松口,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加米尔耸肩,做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过,既然事情真是他做的,墙上画的圣杯又是怎么回事?杀人还带签名?”

“贼喊捉贼,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

杰拉德眯起了眼睛。他的眼睛本就细长,此刻看起来就好像是一片苍白中两道血红的裂缝,十分可怖。

看着那对眼睛,加米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这件事明明是‘圣杯’干的,却摆出一副被栽赃嫁祸的假象,告诉全天下他们是冤枉的。蒂利从头至尾装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嘴脸,私下里却把那件东西据为已有——这还不算,他这一着棋当中最高明的是,他把一位护短的圣杯骑士招来了巴黎,这样万一我们找他麻烦,不明真相的安德莱亚就会替他挡回去。”

杰拉德仍旧将信将疑地盯着他。

“怎么?这难道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这就是事件背后的真相。”加米尔点点头,把重音放在“真相”两个字上。

杰拉德却发出了一声令人心寒的冷笑。

“真相?加米尔啊加米尔,你还真以为我和蒂利一样愚蠢?”

“我倒觉得蒂利伯爵精明得很呢。”

“再精明的傀儡也还是傀儡。”

“我不懂。”加米尔挑起了眉毛。

“别装了,你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着实让人讨厌。”杰拉德舔了舔嘴唇,“十三年前我亲眼看到是谁拿了那本书!”

加米尔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

“圣杯当然是被嫁祸的。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藏书成癖的蒂利其实也扮演了同样的角色。他和蒙特鸠一样都是替罪羊!”

加米尔没有说话,他似乎已经被对方的语气吓到了。

“虽然我对圣杯他们一向没什么兴趣,但是所有这些事情加到一起,你现在又突然把书给送回来了……”杰拉德眼珠一转,“也不由得我不想,你刚刚放那个小丫头下去到底居心何在?又给武器又领路,叮咛再三依依不舍——怕不只是给长老献祭这么单纯的目的吧?”

加米尔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猛地推开杰拉德,迅速抽出藏在袖筒中的短匕首。

但不幸一刀刺空。

杰拉德反手压过对方的手腕。他比加米尔个子高,力气也大很多。加米尔的匕首最终横在自己的脸上。杰拉德加大了手上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