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回归故里 Chapter 02 宝藏(第4/6页)

他笑了起来。“我想我都累晕了,实在也做不出什么明智的举动,”他说,“所以我就看了它一会儿,然后对它说:‘没事儿的,是我。’”

“然后它呢?”

詹米微微一耸肩:“它又打量了我一阵——海豹不怎么眨眼睛的,你知道吗?所以,它们要是瞧着你好久,那简直就教人心里发怵——等到最后,它咕噜了一声才最终滑下岩石,回到了水里。”

终于独占了这芝麻大的小岛,詹米茫然地坐了一会儿,恢复了气力,然后开始在周围的各种岩缝里仔细地搜寻起来。岛上就这么点地方,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一条很深的石缝,向下直通往一处宽敞的洞穴,就在岩石表面以下约一英尺的地方。洞穴位于小岛正中,地面上铺着干燥的沙子,只要不经历最糟糕的风暴,这里应该不会遭到水淹。

“好了,别再制造悬念了,”我往他的肚子上一捅,“法国人的金子在那儿吗?”

“是这样,外乡人,可以说在,也可以说不在。”他回答说,一边把肚子干净利落地收了进去,“我以为会看到金条,传言说路易送来的应该是金条,而三万镑一定要堆积如山了。可那个洞里除了一个不足一尺宽的箱子,只有一个小皮口袋。箱子里倒是有金子,还有银子。”

金银财宝是确有其事了。木箱里一共有两百零五个硬币,有金有银,其中有些硬币的切面光滑得像新铸的一样,有些却旧得几乎磨光了上面所有的字迹图案。

“都是古代硬币,外乡人。”

“古代?怎么,你是说非常古老的——”

“有古希腊的,还有古罗马的。确实非常古老,外乡人。”

我们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了良久,没有说话。

“难以置信,”最后我说道,“那确实是一笔财宝,却不是——”

“不是路易送来接济军饷的那笔,”他替我说完,“不是。这箱财宝不管是谁放的,那人肯定不是路易或者他的手下。”

“那个口袋呢?”我突然想起来,“你在口袋里找到了什么?”

“里边装的是石头,外乡人,宝石。有钻石、珍珠、翡翠和蓝宝石。不多,但切割得很漂亮,而且个头够大的。”他笑了,有点儿忧郁的样子,“哎,个头够大。”

灰暗的天空之下,他坐在一块岩石上不停地把玩着那些钱币和珠宝,茫然无措。直到最后,一种被监视着的感觉唤醒了他,他才抬头发现自己被团团包围在一群好奇的海豹中间。潮水退尽了,雌海豹们捕鱼归来,二十双滚圆的黑眼睛警惕地审视着他。

有女眷们给它壮胆,那只巨大的黑色雄海豹也回来了,它大声叫唤着,凶狠地左右甩着头,向詹米步步逼近。它用脚蹼推动着自己滑过光溜溜的岩石,随着每一声隆隆的呼喊,那三百磅的庞然大物就又移近了几尺。

“我想我还是快走的好,”他说,“毕竟已经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于是我把盒子与口袋都放回原处——说到底,我也无法把它们搬上岸去,即使搬得上去——然后呢?就这样我把它们放了回去,然后爬进水里,冻得半死。”

从小岛下水,没划几下就进入了涌向陆地的洋流。这是个环形的洋流,半小时不到他就被旋流带到了山岬脚下。在那儿,他爬上岸,穿好衣服,窝在一丛茅草之中倒头就睡。

说到这里他打住了,我看得出他张大的双眼虽然聚焦在我的身上,视野里却绝不是我。

“黎明时我醒了,”他安静地说,“我见过很多黎明,外乡人,可是那样的黎明我头一次看见。”

“我能感到地球在我身下翻转,感到自己与风在同步呼吸。仿佛我没有了肌肤,没有了骨骼,只有升起的太阳光芒万丈地充满了我的身体。”

那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接着他从沼泽地又回到了我身边。

“太阳越升越高,”他又就事论事地叙述起来,“当我晒得足够暖和了,我就爬起来向内陆走去,去大路上找那些英国人了。”

“可你干吗要回去呢?”我问道,“你自由了!你也有钱了!你还——”

“这样的钱我上哪儿花去呢,外乡人?”他问,“随便找个农户去给人家一个金币?还是给人一小块翡翠?”他看着愤愤不平的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成啊,”他平静地说,“我还是得回去。不错,我可以在沼地里生存一段时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我也能对付过去。但他们在追捕我,外乡人,追捕得不遗余力啊,因为他们认为我知道金子的下落。只要我一天在逃,英国人就不会放过阿兹缪尔附近的任何一张可能收留我的床。”

“我见过英国人的追捕,你知道,”他补充说,语气里透出愈加严峻的意味,“你瞧见门廊里的板壁了?”

是的。那是楼下门厅墙上光泽亮丽的橡木板壁,其中一块破了个大洞,像是被凶狠的皮靴踢穿所致,而大刀留下的累累伤痕则纵横交错地布满了大门与楼梯之间的每一块板墙。

“我们把它保持了原样,好记住当时的情景,”他说,“留给孩子们看看,等他们问起时,好告诉他们——这就是英国人的本性。”

他嗓音里强忍的仇恨仿佛在我肚子上当中一击。就我对英军在高地所作所为的了解,我完全无从为其辩解。我一言未发,过了一会儿,他继续说了下去。

“我不想让阿兹缪尔附近的乡亲受到那样的关注,外乡人。”说到“外乡人”一词,他捏了捏我的手,嘴角浮起一弯笑意。我是他的外乡人,却不是英国人。

“同样的道理,”他继续说,“如果他们找不到我,追捕很有可能会回到这里——回到拉里堡。就算我忍心让阿兹缪尔附近的人们遭罪,我也不能让我自己的乡亲去冒险。即使不提所有那些——”他停下来,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句。

“我也必须回去,”他慢慢地说,“为了里面的兄弟,如果不为别的。”

“为牢里的那些人?”我吃惊地问,“拉里堡有人跟你一起被抓了吗?”

他摇摇头。他沉思的时候眉宇间常有的一道竖纹出现了,尽管星夜里的光线很暗。

“没有。牢里的人来自高地的四面八方——所有的氏族几乎都有。从每个氏族来的其实不多——都是战后的残余和各种乌合之众。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更需要一个领头的。”

“你就是他们的领头儿?”我轻声问,忍住了想要伸手抚平他眉头皱纹的冲动。

“只因为没有更好的人选啊。”他隐隐一笑。

他来自家人与佃农的怀抱,从中他获得了一股支撑了他七年之久的力量。而来此之后,他发现有一种足以杀得死人的无望和孤寂,其杀人的速度快过监狱中的潮气、污秽和骇人的疟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