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回家过节(第3/6页)

“噢,不是的,安格斯叔叔也在,他在楼上睡觉。”布丽安娜绷着脸说。她把那封信对折后,塞进牛仔裤后面的口袋。

罗杰咬了咬脸颊。安格斯叔叔是个被虫蛀坏的玩偶,是个年轻苏格兰人的样子,他们在清理房子时发现的。布丽安娜很喜欢它,擦掉它的格子呢帽子上的灰尘,把它放在了自己客房里的床上。

麦克白扬起了浓密的眉毛。“噢,”他特别茫然地说,“是的,我知道了。你的安格斯叔叔应该也是个美国人吧?”

“不是的,他是阿伯丁人。”除了鼻尖有点红以外,布丽安娜的脸上毫无表情,表现得特别诚实。

麦克白先生高兴极了。“噢,这么说你还有点苏格兰血统!好吧,看你头发的颜色,我早该想到的。真是个漂亮姑娘,真的漂亮。”他仰慕地摇了摇头,假装慈爱的神态变成了好色的神态,这两种神态都让罗杰觉得讨厌。

“嗯,好了。”罗杰意味深长地清了清嗓子,“我想我们不应该耽误你的工作,麦克白。”

“哦,不麻烦,完全不麻烦。”麦克白向他保证道。他一边转身离开,一边探着脖子看了布丽安娜最后一眼。“累坏了也不能休息,是吧,亲爱的?”

“心坏了才不能休息,”罗杰强调地说,同时打开了门,“祝你白天顺利,麦克白。”

麦克白看了看他,脸上又挂起了那种奸笑。

“你也白天顺利,韦克菲尔德先生。”他倾身靠近罗杰,用手肘顶了顶罗杰的肋骨,然后沙哑地低声说:“如果她叔叔睡得深的话,你晚上也要顺利!”

* * *

“给,你去看你的信吧?”罗杰把布丽安娜之前扔在桌上的信拿起来,递给她。

她的脸有点泛红,然后接过了信。“不重要,我待会儿再看。”

“如果是私密的信,我可以去厨房。”

布丽安娜的脸更红了:“不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杰扬起了一边眉毛。她不耐烦地耸了耸肩,然后打开了信封,取出了仅有的那张信纸。

“你自己看嘛。跟你说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信。”

噢,不重要吗?他心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他接过布丽安娜递过来的信纸,然后看了看。

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封从她的大学图书馆转发过来的通知,大意是说她想借阅的某份参考资料不幸无法通过馆际互借获得,但是能够在爱丁堡大学皇家文件馆收藏的《斯图亚特信件集》里查阅。

罗杰抬起头时,布丽安娜正看着他。她抱着双臂,眼睛亮闪闪的,嘴唇紧绷着,看他敢不敢说什么。

“你应该告诉我你在找他的,”他轻声说,“我可以帮忙。”

她微微耸了耸肩,罗杰看见她吞咽口水时喉咙在动。

“我知道怎么做历史研究,我原来经常帮我父……”她停了下来,咬着下嘴唇。

“是的,我明白。”他说,也确实明白。他拉着她的手臂,带着她穿过走廊,来到厨房,然后让她坐到破旧桌子边上的椅子里。

“我去烧水。”

“我不喜欢喝茶。”她抗议道。

“你需要喝茶。”罗杰坚定地说,然后点燃了炉子,煤气的火焰发出呼呼声。他转身到橱柜边上,拿下几个杯子和碟子,然后想了想,又从顶层取下了那瓶威士忌。

“我真的不喜欢喝威士忌。”布丽安娜看着那瓶酒说。她打算从桌边离开,但是罗杰伸手抓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

“我喜欢喝,”他说,“但是我很不喜欢一个人喝。你陪我喝,好吗?”他朝她微笑,希望她也微笑着回应他。最终她勉强地微笑了,然后放松地坐到椅子上。他坐到她对面,给自己倒了半杯琥珀色的浓郁威士忌。他愉悦地闻了闻酒香,然后慢慢地喝了一小口,让醇香的美酒流下喉咙。

“噢,”他低声说,“格兰杰牌的威士忌。你确定不喝点吗?要不在你的茶里加一点?”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但是在水壶响起来时,她站起来去把壶从火上提下来,把开水倒进茶壶。罗杰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搂住了她的腰。

“没什么好羞愧的,”他轻声说,“只要可以的话,你是有权知道的。詹米·弗雷泽毕竟是你父亲。”

“但是他不是……不算是。”她低着头,罗杰能够看到她头顶上翘起头发的整洁发旋,她的前额中部还有发旋,让她的头发形成柔软的波浪形,没有贴在脸上。

“我有过父亲,”她说,声音听上去有些哽咽,“我爸爸,弗兰克·兰德尔,他才是我父亲。我爱……爱过他。我不应该去寻找其他东西,就好像他还不够,就好像……”

“不是这样,你知道的。”他把她转过来,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这与弗兰克·兰德尔无关,也与你对他的感情无关。是的,他曾经是你的父亲,没有什么事情会改变这个事实。但是你会好奇,想去了解,这也是很正常的。”

“你以前想去了解吗?”她伸手把他的手推开,但是他却抓住她的手指不放。

他深吸气,在威士忌中寻找慰藉。“是的,我以前也想去了解。我觉得你也需要去了解。”他握住她的手指,带她朝桌边走去,“来坐下,我会告诉你的。”

他知道想念父亲是什么滋味,尤其是想念未知的父亲。曾经有段时间,刚上学的时候,他痴迷地看过他父亲的奖章,随时把那个丝绒小盒子装在他的口袋里,向朋友们吹嘘父亲的英勇事迹。

“我给他们说的关于我父亲的故事,全都是编出来的,”他说着,低头往散发着芳香的茶杯里面看,“烦得别人把我揍了一顿,还因为在学校里撒谎被打过耳光。”他抬头看着她,然后有些痛苦地微笑起来。

“我当时必须要让他成为真的,懂吗?”

她点了点头,眼睛里充满了理解的神情。

他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都懒得慢慢品尝。“幸好我爸爸——牧师——似乎知道了问题所在。他开始给我讲关于我父亲的故事,真实的故事。不特别,也没有英雄事迹。他确实是个英雄,杰里·麦肯锡,他的飞机被击毁之类的事迹。但是牧师给我讲的那些故事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说他搭燕子窝,结果把洞留得太大,让一只布谷鸟住了进去;说他来这里过节,他们一起在城里玩的时候他喜欢吃什么;说他在口袋里装了许多滨螺,后来忘记拿出来,结果滨螺发臭,毁了他的裤子……”他停了下来,朝她微笑,喉咙仍然因为回忆而紧绷着,“他让我父亲变得真实。我当时特别想念他,因为那时的我大概知道自己想念的是什么——但是我必须去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