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高贵的野人(第4/6页)

我悄悄地打量了他们的武器。年长的那个人臂弯里抱着枪,那是把古老的法国簧轮枪,六边形的枪管锈了一圈。看上去,如果他开枪的话,火药或许会炸到他脸上,但是我希望他不要去尝试。

其中有个较年轻的手里拿着弓,弓上随意地搭着箭。三个人的腰带上都挂着吓人的印第安战斧和剥皮刀。詹米的匕首虽然长,但比起来似乎特别不够。

詹米显然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所以他俯身小心地把匕首放在脚边的地上,然后坐回去,张开空空的双手,耸了耸肩。

那三个印第安人咯咯笑起来,笑声中没有丝毫战斗意味,我都不由得向他们投去了淡然的微笑,尽管我没有那么容易放松戒备的心仍然紧张地纠结着。

我看见詹米双肩的紧张线条放松了下来,于是稍微感觉到安心了。

“晚上好,先生们,你们会说法语吗?”他用法语说道。

他们又咯咯笑起来,腼腆地看了看彼此。年长的那个印第安人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步,朝我们低下了头,让头发里的饰珠摇晃起来。

“不会……法语。”他说道。

“英语呢?”我满怀希望地问道。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我,却摇了摇头。他朝背后的其中一位儿子说了些什么,那个儿子用同样难懂的语言回答了他。年长的印第安人转向詹米,问了些什么,同时扬起眉毛表示询问。

詹米不解地摇摇头,其中一个年轻印第安人走到了火光里。他弯曲膝盖,放松肩膀,把头伸出来,眯着眼睛左右摇晃身子。他是在模仿熊,而且模仿得如此像,让詹米大声笑了起来。其他两个印第安人也咧嘴笑了起来。

那个年轻印第安人站直身子,指着詹米被血浸透的衣袖,发出质问的声音。

“噢,它在那边。”詹米说道,指了指树下的阴影。

三人不多停留,便消失在黑暗中,并且很快就从那里发出了激动的惊叹声和低语声。

“没事的,外乡人,”詹米说,“他们不会伤害我们,他们只是猎人。也是件好事,因为我想我或许要晕倒了。”他短暂地闭上眼睛,我看见了他脸上汗液的微弱光泽。

“想都别想。你敢晕倒,让我一个人去应付他们!”无论那三个猎人会有什么打算,想到要在詹米昏迷时独自面对他们,就足以让我惊慌得再次揪心。我伸手到他颈子后面,然后把他的头部按到膝盖中间。

“呼吸,你可以晚些再晕。”我说着,用手帕往他的后颈上挤冰水。

“我能吐吗?”他问道,声音在短裙里变得沉闷。我听出他的声音中有种啼笑皆非的玩笑口气,于是宽慰地出了口气。

“不行,坐起来,他们要回来了。”我说。

他们拉着那头熊的尸体回来了。詹米坐了起来,用湿手帕擦了擦脸。夜晚尽管温暖,但他还是因为震惊而轻微地颤抖着。不过,他坐得足够稳。

那个年长的印第安人走到我们边上,扬起眉毛,先指了指詹米脚边的匕首,然后又指了指那头死掉的熊。詹米谨慎地点了点头。

“杀死它可不容易。”他说。

那个印第安人把眉毛扬得更高,然后他低下头,张开双手,做出尊敬的手势。他朝其中一个年轻人招了招手,那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从腰带上解下一个小袋子。

这个年轻印第安人粗暴地把我赶到边上,撕开詹米衬衫的领子,把衬衫拉下肩膀,然后眯眼看着他的伤情。他往手里倒了一把有些易碎的块状物,往里面吐了许多口水,把它搅拌成了难闻的药膏,然后慷慨地涂抹到詹米的伤口上。

“现在我真的要吐了,那是什么东西?”詹米嘟哝道,在那个年轻人的粗暴照料下扭曲着脸。

“我猜是干延龄草,混合着变质得特别厉害的熊油,我不觉得它会毒死你,只是我希望不会。”我说,试着不去吸入那种刺鼻的气味。

“我也希望不会,”他低声说道,“好了,我觉得差不多了,真心地感谢你。”他挥手拒绝了进一步的照料,礼貌地朝那个准医生微笑。

不管开不开玩笑,即使在昏暗的火光里,他的嘴唇也显得苍白。我伸手到他没受伤的肩膀上,感觉到他的肌肉因为压力而紧绷着。

“去把威士忌拿来,外乡人,我很需要它。”

我从包里取出酒瓶,其中一个印第安人抓住了酒瓶,但是我粗鲁地把他推开了。他惊讶地发出哼声,但是没有跟着我。相反,他捡起包,开始在里面翻找,就像一只狗在寻找肉骨头。我没有尝试去阻止他,而是拿着威士忌,匆忙回到了詹米身边。

他先喝一小口,然后又喝了更大的一口,接着颤抖了一下,睁开了双眼。他做了一两次深呼吸,再喝一口酒,然后擦了擦嘴巴,邀请地把酒瓶递出去给那个年长的印第安人。

“你觉得这样做好吗?”我嘟哝道,回忆起梅耶斯讲过的关于屠杀的惊悚故事,以及烈酒在印第安人身上的效果。

“要么我给他们,要么他们来抢过去,外乡人,”他有点暴躁地说,“他们有三个人,不是吗?”

那个年长的印第安人把酒瓶拿到鼻子下面闻了闻,鼻翼扇动,似乎在欣赏罕见的花束。我站在那里也能闻到烈酒的气味,他的鼻膜居然能受得了,这让我感到惊讶。

那个印第安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挂起了幸福而满意的微笑。他朝两个儿子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在我们的包里翻找的年轻人立即走了过来,手里握着两个玉米饼。

年长的印第安人拿着酒瓶站起来,不过他没有喝,而是拿着酒瓶去了那头熊的尸体边上。那具尸体黑黢黢的,就像地上的墨迹。他特别从容地往手掌里倒了少量威士忌,弯下腰,然后让威士忌滴到半张开的熊嘴里。然后他缓慢地绕圈,仪式性地把手指上的威士忌抖动下去。在火光照耀下,酒滴呈现出金色和琥珀色,落到火堆上时发出微弱的吱吱声和噼啪声。

詹米坐直身子,好奇得忘记了头晕。“你快看。”他说。

“看什么?”我说,但是他没有回答,他被三个印第安人的行为吸引住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印第安人拿出了一个装烟草的缀着珠子的小袋子,仔细地往一个不大的石头烟斗里装填烟草,然后把一根干树枝伸到火焰里,再拿起来点燃了烟斗里的烟草,接着用力地抽了几口。烟草叶燃出火星,冒出了烟,浓郁的烟草香味飘散到整个空地上。

詹米倚靠着我,后背靠在我的大腿上。我又伸手到他没受伤的肩膀上,能够感觉到随着威士忌的温暖在他胃里铺展开来,他颤抖的肌肉也开始放松下来。他伤得不重,但是奋力的搏斗,以及随后保持警惕的努力,都让他身心俱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