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7 充满危险的美好前景(第4/6页)

詹米用双手转动着酒杯,似乎是在欣赏着酒水的浓郁色彩。

“大人,不是所有经历了斯图亚特起义的人都像我这样幸运,”他说,“我的养子就失去了一只手,我的另外一位同伴也缺了一只胳膊,但他们都是品格良好的勤劳人。一份不能把他们包含在内的提议,凭良心讲我不能接受。”

总督大度地挥手,表示这点无所谓。“只要他们能够养活自己,不给大家添麻烦,那么他们就会受欢迎。”然后,似乎是担心自己慷慨得过于鲁莽,他坐直身子,让雪茄支在烟灰缸边沿上自己燃烧着。

“既然你提到詹姆斯党人,这些人如果没有宣誓忠于国王的话,那么就需要宣誓。容我冒昧询问,先生,你暗示你是教皇党人……那么你自己……”

詹米的双眼或许只是因为烟熏而眯了起来,但我不这么觉得。特赖恩总督也不这么觉得,他虽然才三十几岁,但在看人方面并不平庸。他转身又面对着桌子,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但我知道他在专注地盯着詹米,就像钓鱼时目光紧跟着水下那条鳟鱼迅速移动。

“我不是要让你回忆过去的羞辱,”他安静地说,“也不是要冒犯你现在的尊严。但是,问这个问题是我的职责,你会理解的。”

詹米毫无情绪地微笑起来。“我想回答问题也是我的职责,”他说,“没错,我是被赦免的詹姆斯党人。而且我也宣过誓——就像其他那些为了活命而宣誓的人那样。”

很突然地,他放下仍然满着的酒杯,然后向后推动沉重的椅子。他站起来,朝总督鞠了个躬。

“天色不早了,大人,抱歉我得走了。”

总督靠着坐在椅子里,慢慢地把雪茄拿到嘴边。他用力地吸了一口,让雪茄头燃得很亮,同时抬头注视着詹米。然后他点了点头,让一缕稀薄的烟雾从噘起的嘴唇里飘了出去。

“晚安,弗雷泽先生,你会好好考虑我的提议,是吗?”

我没等着听詹米回答——我用不着。我快速沿着走廊走开,裙摆发出沙沙声,惊动了在黑暗的角落里打盹儿的那个男仆。

我在路上没有遇到其他人,回到我们借住的马厩上的阁楼,然后坐了下来。我的心在猛烈跳动,不只是因为刚跑上楼梯,还因为我刚才听到的那些内容。

詹米会考虑总督的提议,确实。真是个好提议!一举就能重获他在苏格兰丢掉的所有东西,而且还能得到更多。

詹米并非生来就是拥有土地的领主,但他哥哥的去世让他成了拉里堡的继承人。从八岁开始,他就被教育要为庄园负责,要首先确保土地和佃户的安康。后来,查尔斯·斯图亚特出现了,疯狂地追寻荣耀;这次猛烈的磨难使得他的跟随者遭受了流血和死亡。

詹米没有责难过斯图亚特父子,也从未提及查尔斯·斯图亚特。他也很少提及那次冒险事业让他损失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要重获损失掉的东西。新的土地,可以耕种,遍地猎物,许多家庭在他的资助和保护下定居。我心想,这很像《约伯记》里的故事——儿子、女儿、骆驼和房子,全都被那么随意地摧毁,后来又以那么奢华的施舍来偿还。

我自己始终对《圣经》的这部分心存怀疑。骆驼和骆驼没有多少区别,但儿女又是另外一回事。约伯或许觉得用儿女来偿还儿女这件事是纯粹的公正,但我不禁觉得那位丧子丧女的母亲或许并不这么认为。

我坐不住,于是又走到窗边,茫然地盯着黑黢黢的花园。

让我心脏快速跳动和双手冒汗的不仅仅是激动的心情,还有恐惧。就苏格兰在起义过后的情况来看,要找到愿意移居的人并不难。

我见过船只驶进西印度群岛和佐治亚的港口,卸下船上的移民。那些移民在旅途中变得消瘦、疲惫,只让我想起了集中营中的受害者。他们都瘦骨嶙峋,犹如活着的死尸,在黑暗的船舱里度过两个月后,他们苍白得犹如蛆虫。

尽管旅途花费巨大,困难重重,尽管与朋友、家人和家乡永别会有伤痛,成百上千的移民还是带着孩子——那些在海上活下来的孩子,以及捆成破烂小包的财产,奔涌而来。他们逃离贫困和绝望,寻找的不是财富,而是不大的能够立足生活的地方,而是一个机会。

我之前的冬天在拉里堡住的时间不长,但我知道那里有些佃农的情况。农场上生产的粮食不能维持生活,而他们能够活下来,完全是依靠伊恩和小詹米的好心。这种好心尽管始终如一,却并非无穷无尽。我知道拉里堡的微薄资源经常会被消耗殆尽。

在拉里堡之外,詹米当时认识许多的走私者,还有许多非法酿造高地威士忌的人,他们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做违反法律的事情。是的,找到愿意移民的人对詹米来说不是问题。

问题是,要找到适合移民到这里的人,詹米将不得不去苏格兰。而我脑海中的场景是一块花岗岩墓碑立在高沼地和海洋高处小山上的一个苏格兰墓地里。墓碑上写着“詹姆斯·亚历山大·马尔科姆·麦肯锡·弗雷泽”,在这些字下面刻着的是我的名字——“克莱尔之爱夫”。

我会把他埋葬在苏格兰。但我在两百年后看到的石碑上没有日期,我不知道这个打击什么时候会来。

“还不到时候,”我低声说,在丝质的衬裙里紧握着拳头,“我才拥有他没多久——噢,上帝,求求你,现在还不到时候!”

似乎是在回应我,房门打开了,詹姆斯·亚历山大·马尔科姆·麦肯锡·弗雷泽端着蜡烛走了进来。

他朝我微笑,松开领巾。“你走路特别轻,外乡人。我看我必须得教你打猎,你悄悄接近猎物很厉害。”

我没有为偷听他们讲话而道歉,而是走上去帮他解开背心的纽扣。尽管天色已晚,尽管他喝了白兰地,但他仍然目光有神、思维敏捷,他的身体在我触摸时紧绷着,显得有生气。

“你最好吹灭蜡烛,”我说,“虫子会把你生吃掉的。”我从他颈子上掐下一只蚊子当作实例,蚊子的脆弱躯体在我的指尖被压碎成一小片血迹。

在白兰地和雪茄的气味中,我能闻道他身上夜晚的味道,以及那种微弱的带有麝香的烟草属植物香味——他刚才在花园的花丛中走过。他那样做,要么是因为烦恼,要么是因为激动——他看上去不像是烦恼。

我脱下他的外套,他叹了口气,活动了双肩。他外套下面的衬衫已被汗水打湿,他把衬衫从皮肤上拉开,发出厌恶的微弱哼声。

“不知道人们在这么热的天气里穿成这样怎么生活。裹着缠腰布,围着围裙到处跑,这让野人看上去很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