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开膛手的踪迹(第3/4页)

“你是谁?”

罗莎仰起头,看着对方的白色风衣被夜风吹散,如同一朵白色的花朵在夜幕下蓦然盛开。一股淡淡的花香夹杂在这寒戾的杀气里,随着湿润的夜风吹拂大地。

少年居高临下。他扬起了弓,蛛丝般的银弦抖动,在空气里划出动魄动心的颤音。纯银的箭头架上了少年戴着麑皮指套的手指,弓弦绷紧!

——我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在这电光石火的瞬间,十字弓在月下发出灿亮的精光,罗莎横弓一挡,身体不退反进,箭弩相碰擦出火花的下一秒,她已经跳上矮墙,离少年只有一步之遥!

“你到底是谁?”罗莎逼问,两只绿色的眼睛如同祖母绿宝石一样放出了光,十字弓堪堪擦到了男孩的衣襟。

身后被打歪的长箭飞入墙角,然后噗的一声穿透沙尘的地面。一小撮灰土扬了起来,然后又落了下去,就好像吸血鬼脆弱的生命倏地一下破碎在晶亮的阳光里。浓雾中尖厉的惨叫仿佛还响在耳边,还有那些挣扎的扭曲的滴血的脸!罗莎逼上一步,明亮的眼睛里倏地腾起两团绿色的火焰。

“是你杀了这里所有的吸血鬼?为什么?!”

这是十字弓与长弓的较量,少年死死抓住弓身奋力抗衡着面前一步步逼近的女子。

“是吸血鬼就该死!你也一样!”

他挣开了身前十字弓的桎梏,猛地一推,同时右手伸进腰侧的箭囊,三支银色的箭头一闪,齐齐插向罗莎胸口!

罗莎疾退。

少年并不追赶,也许他的本意只是想把对方逼退——因为在下一刻,他右手兜回,三箭同时搭上左手弓身,弓弦拉满,三支银箭分别从上中下三盘疾射罗莎!

纯银箭头在月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辉,罗莎用十字弓打开了第一支,右手一抄抓住中间袭来的第二支,被银箭头擦过的手掌火辣辣地疼痛,她飞身而起,堪堪踢开第三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男孩的声音突然从万籁俱寂的夜空之下响起。

“姐姐,原来你在这里!”

罗莎一惊,脚下银箭倏地变换了方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向男孩!罗莎尽全力扑了上去。男孩摔倒了。他不解地望向罗莎,却看到对方脸上强力掩饰的痛苦表情,紧接着,她倒在了他的身上。

刚刚冲他射来的那支箭,纯银的箭尖,已经从身后斜斜插入了罗莎背心。

迪克兰抱住罗莎,但是双手瞬间被鲜血染红,他惊叫一声松开手,茫然失措地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矮墙上,那个一身白衣手持长弓的少年。

少年看起来与他同龄,十六岁或者十七岁。迪克兰的眼睛睁大了。

夜更深了,街道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有人开始注意这边。白衣少年皱了皱眉,他转身跳进了夜幕里。

他消失了。

“帮我……把箭拔出来……”

罗莎咬紧牙关,紧紧掐住迪克兰的胳膊。男孩的手在发着抖。

“拔,拔出来?”

“快!”绿色的眼睛里放出了光,罗莎命令的口气不容质疑。

迪克兰全身哆嗦起来,他颤抖着去够那支箭。他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抓住了箭尾。

罗莎死死地咬住嘴唇,她闭上了眼睛。

一股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迪克兰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一闪而过,但是罗莎闭着眼睛,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孩子……”

她舒了一口气,从迪克兰颤抖的手心里接过那支尤自滴血的长箭。煤气灯的灯光下,箭头上那个小小的字母“F”浸泡在玫瑰紫色的血水里。

“叫一辆马车,我们回家。”

罗莎努力撑着迪克兰的肩头站了起来,她眼前一阵发黑。虽然箭头已被拔除,但还有些微的金属碎屑散落在皮肤里面,她感觉得到。

这可怕的金属已经在她体内形成了致命的毒素。

太危险了!她痛恨自己的大意。刚刚这一箭,险些触及心脏。

出租马车驶入梅菲尔布鲁克街,高尔爵士大老远就诚惶诚恐地迎出门来。

迪克兰扶着罗莎走下马车。

“父亲大人……”他怯怯地叫,“罗莎姐姐受了伤……”

罗莎受了伤?!高尔大吃一惊。他赶紧上前一步搀住那个步履蹒跚的女子,同时喊一边的家仆:“马上去准备我的医药箱!”

“不用了。”罗莎出乎意料地冷冷打开了他的手,“我睡一觉就好。”

高尔医生愣住了,他伸着手僵在那里。

“迪克兰,麻烦你扶我回房间。”她转头对男孩说。

可怜的高尔医生完全不明就里,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位无比高贵的血族长老由自己最不争气的小儿子搀扶着,走过门厅消失在了楼梯上。他心惊胆战地听着楼上开门关门的声音,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

卧室里帘幕低垂,一盏小巧的瓦斯灯在床头小几上散发着昏暗的冷光。

迪克兰战战兢兢地看着趴卧在床上的罗莎。刚刚走下马车的时候,罗莎根本就走不动路,她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好不容易一直坚持到楼上,她看到床就倒了下去,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

虽然在罗莎的黑衣上并不明显,但她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掀开斗篷,深色的布料完全贴附在罗莎的后背上。

那些全部都是血。迪克兰不敢碰。他侧身去看罗莎的脸。

密不透风的室内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味道。罗莎伏在床上,完全没有动静。她的皮肤在瓦斯灯下愈显苍白,身上冰冷得没有一点儿温度。

老天啊,她会不会就这样死去了?

迪克兰害怕起来。尽管他知道对方负伤完全是因为自己,但与生俱来的懦弱感让他在关键时刻只想逃离。

但是罗莎动了一下,她在男孩转身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迪克兰吓得全身哆嗦。

“……迪克兰,你自己有医药箱吗?”罗莎问他。说也奇怪,她明明伤得那么重,但说起话来,却听不出任何承受痛楚的迹象。

“有的,但是……”

“去拿来。”

出门的时候,在迪克兰的内心深处仍有一部分东西让他离开这里,去找父亲,或者就干脆一个人跑开,躲得远远的,因为他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但紧接着两颗绿色的宝石在他心底升起,那是罗莎正在注视他的眼睛。她在看着他,她一直在看着他,迪克兰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尽管他心中万般不愿,但就好像被什么驱使着似的,迪克兰机械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取出医药箱,再次硬着头皮来到罗莎的卧室。

迪克兰拿着医药箱,在离床很远的地方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要做什么。作为女王御医威廉·高尔的独生子,作为一个正在念医学院的学生,他似乎完全没有给人包扎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