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 第五章 玄鞘鬼·暴走

雷枯火接到密报的时候,正坐在太卜监的暗室里冥想。

很少人敢于打扰这个接近枯萎的老人的冥想,虽然雷枯火没有达到完全的枯萎,但是他仍旧是辰月乃至整个九州里最强大的秘术士之一。

雷枯火斜着头,缓缓张开眼睛,幽暗的屋子里只有角落里一支特制烛火的一点微光,如豆的光让雷枯火枯萎的脸几乎整个掩藏在黑暗之中,微微张开的双瞳是淡淡的暗红色,仿佛一个嗜血的骷髅。

敲门的是雷枯火四个从者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他现在正跪在门边。穿着一袭黑衣黑甲,身为魅族的陆攸,虽然只是三十多岁的样貌,但是跟随雷枯火已经有五十多年了。

“什么事?”雷枯火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金属在摩擦,还隐隐有一些嘶嘶的尾音。

“根据确切的消息,我们的几个卫长里,似乎出现了通敌的叛徒。”陆攸抱了抱拳。

“哦?这可是很严重的指控。”雷枯火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情报的来源可靠么?”

“是很早前混进去的眼线,这次的情报来源应该比较可靠,因为在传出这条信息之前,我们的这个眼线就已经死了。”

“恩,你们用了‘回溯’么?”雷枯火赞许地点了点头,“具体的发现是什么?”

“我们在第一时间得到了他的尸首,那时候他刚断气不过两刻钟。然后调用了我们第二卫所擅长此术的几个密罗术士彻夜‘回溯’,只发现了这一点情报。他似乎是在一次行动中偷听到了半句本不该听到的话,所以他死了。”

“什么话?”

“‘缇卫的最高层里有人能给我们提供帮助……’,说这句话的是年轻人,但是我们的人还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就被身后的人杀死了。”

“很好,这件事我会考虑的。”雷枯火站起身来,他本不是很高,整个人身形也很枯瘦,站起来时却有一股莫名的威压。

“兹事体大,要不要通知一下大教宗?”陆攸抬起头递给雷枯火一个询问的眼神。

“不必了。”雷枯火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把兜帽戴上,可怖的脸隐藏在兜帽深处,“这种小事,交给二卫直接处理就行了。”

缇卫的第二卫所卫长、辰月“阳”教长大步走出了暗室。他身后那一点如豆的微光随之啪的一声轻响,就这样熄灭了,整间屋子回到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铁甲相撞声,那是陆攸直起身来,在努力跟上自己老师的步伐。

三日后,天启怀德坊。

怀德坊最出名的就是女人,而女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东四十条里的柳风斋。偌大的酒楼院落里,一片莺歌燕舞之声。然而后院深处一间毫不起眼的屋子里,却一个女人都没有。

苏晋安坐在圆桌的一端,微笑着举了举杯:“柳风斋除了女人好以外,酒也是上品,你不来一杯么?”

桌子另一端坐着一个黑衣人,他脸上也是黑巾覆面,连手掌上也缠着密密的黑褐色布条,整个人只露出一双年轻锐利的眼睛。

黑衣人嘿嘿一笑,声音是一种刻意压低的沙哑:“苏卫长真是好兴致,我可不敢喝苏卫长的酒,不然怎么送命的都不知道。”

“呵呵,我看起来像那么阴毒的人么?”苏晋安笑了笑,抿了口酒。

“我这几十年阅人无数,像苏卫长这个年纪我却完全没法看透的人,你还是第一个。”黑衣人阴郁地说,“苏卫长这次找我,可不是仅仅为了喝酒谈天这么简单吧?”

“喝酒怎么能说是小事呢,没有酒的话人生岂不是会很寂寞。”苏晋安缓缓说话,一仰脖喝完了杯中的残酒。

他从腰际掏出那柄从不离身的细木烟杆,慢悠悠地点上了火,半晌,吐出了一口烟气。

“上个月那件事,是怎么回事?”苏晋安微微眯眼,盯着在眼前渐渐消散的白烟。

“我没有想到魇竟然临时改变了聚会地点。不过结果一样,他遇见了杨拓石的第四卫所,死了。”黑衣人淡淡地说。

“哦?想不到传言竟然是真的。魇真的死了么?”苏晋安挑了挑眉。

“是的,死得很彻底。”

“那么恭喜你,下一任魇就是你了吧?”苏晋安笑着说。

“没有那么简单。”黑衣人的眼睛里看不出表情,“杨拓石的人下手不干净,我们组里还活下了一个人。”

“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和你合作,帮我除掉他。”黑衣人盯着苏晋安的眼睛。

苏晋安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又吸了一口烟。

“诸侯国的联军已经逼近了天启,虽然各自心怀鬼胎,却是你们辰月面对的最大危机。”黑衣人顿了一下,“苏卫长再不给自己找一条退路,恐怕就来不及了。”

苏晋安慢慢的吐出了这口烟,脸色如常;“和你们天罗合作,我这条退路看起来充满了陷阱啊。”

“是和我合作,不是和天罗合作。”黑衣人加重了语气,“我给过你很多情报,如果我当上了魇,我还能够给你更多。”

“说得好,成交。”苏晋安伸出右手。

“成交。”黑衣人伸出黑布缠绕的右手,和苏晋安的右手重重拍击了一下。然后他站起身,推开了木窗。

“你为什么要出卖自己人?”苏晋安在黑衣人的身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我们都是一样的人,要在这个乱世爬到最顶端。我们连自己都出卖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黑衣人冷漠地回答,纵身跳入窗外的黑暗中。

木窗失去依托后来回摆动了一阵,没有了声音。

苏晋安又给自己的青瓷杯里倒了一杯酒,却一直没有喝。

“这一次你们的任务内容是绝对机密,天启城里有你们各自的接头人,‘玄鞘’和‘寸牙’,你们两人分开行动,和各自的接头人直接联系。”这是舒夜从老爷子那里听到的全部。

接头人的信息已经被舒夜背得滚瓜烂熟,因为本来就没有多少字。

“‘素衣’,六月二十三,正午,风仪楼。”

然而舒夜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北辰’过后,自己几乎每时每刻都处在魇的监视之下,他还没有完全自由。

而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魇组只剩下两个人,再也不会有一双时刻盯着我的眼睛。舒夜笑了笑,他需要找一个地方消磨入夜前几个对时的时光。

等到他抬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的所在时,不由得微微一愣。

装饰繁复奢华的酒楼上,一面黑木雕成的盘云木牌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散香楼。

四年了。舒夜在门口怔了一会,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四年前的那一天,凄厉的响箭划破了天启静谧的天空,在散香楼的上空划过一道碧绿的莹光。同一时刻,安乐的鲜血飞溅在湿冷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