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三章 七把刀·杀七个人(第2/4页)

几乎与此同时,天启,填盍门。

和其他十一座城门一样,这里也拥挤着冗长而缓慢的人流。黑衣的城卫们满头大汗地在挨个盘查着,队伍前进速度依旧几乎让人绝望。队伍后面的一些年轻人已经索性跑到队伍外,一屁股坐在道边的树荫下,啃咬起自带的干粮来。间或夹杂着几声嬉笑和口哨,还有呵斥声,贵族和平民的人流几乎被堵在一起。一些胆大的年轻人开始对着那些织锦的马车吹起口哨来。几辆马车的轻纱车帘被微微掀起,隐约露出了一些满脸好奇的俏丽面孔。

苏小钏现在正坐在马车上,手中的圆扇无力地靠在胸口,高高挽起的金发并没有让她显得精神了多少,她在车厢里几乎盘成了一条蛇,琥珀色的双瞳没有什么神采。

“还要多久啊?”苏小钏懒洋洋地问。

“苏小姐,快了快了。”赶车的车夫头上绑着一条白毛巾,黝黑的脸庞上汗迹斑斑,一边擦着汗,一边还忙不迭地回头应着这个耐心不佳的主顾。

“你这快了说了也有半日了,我怎么连天启的城门都还没有看见?”苏小钏不满地抱怨着,那年轻的车夫只好装作没有听见,别过脸去继续小心地控制着拥挤人流中的马车。

年轻的车夫身边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正在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

“年轻人啊,都应该耐心一些啊。”边大这句话说得一语双关。

不远的前方,高大的填盍门出现在众人眼前,高大的城墙延伸开去,直到看不见的尽头。墙头上站满了黑衣黑甲的城卫,他们身后高高竖起的黑幡上,星辰与月的徽记森冷刺目。

同一天夜里,天启,裂章门。

凌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最后汇集成一片喧闹的嘈杂声。

“怎么回事?”刚刚被下属们拉起来的城卫副统领孙印甫揉着惺忪睡眼问。

“守城的那批兄弟们,都没了!”回话的那个人声音有些颤抖,远没有往常的镇定。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孙印甫被惊得完全清醒过来,一共十五人的小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估计得有几个时辰了,换班的弟兄发现尸首的时候,尸体都已经有些发硬了。”

“仵作呢?他们怎么死的?”

“仵作说……”禀报的人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说!”

“仵作说,我们这些个弟兄,都是被一个人杀的。”

“放他妈的屁!”

孙印甫大步走到那些“尸体”面前的时候,才知道仵作并没有说谎。

切口整齐的肉块横七竖八地堆积在城墙一隅,让孙印甫有一种反胃的冲动。

“快,快去通知缇卫。那些该死的天罗,又来了!” 孙印甫大声嘶吼起来,双眼里都是恐惧,仿佛看见了妖魔一般。

不远处的一个街角,一个带着斗笠的背影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天启的黑夜里。

胤匡武帝圣王十一年,四月初三。

“棋子们都到齐了么?”苍老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在暗室里响起。

“嗯,他们马上将相互联系上,属下给他们的计划也将会传到他们手里。”黑衣的年轻人依旧低着头。

“这次的计划也一样是万无一失吧?”

“如果,里面没有辰月的种子的话……”黑衣的年轻人欲言又止。

“没事,我很期待能看一场好戏。”老人轻轻举起了枯树般的右手,给了年轻人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们也一样。”年轻人如释重负。

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出了暗室。

黑衣的年轻人直起了身子,拍了拍手,几个精壮的黑影走进暗室,站在他身后。

“盯紧那七个人,不要放过每一个细节,一定会有人露出马脚。”年轻人的声音和刚才已经截然不同,冷得像一块冰。

“是。”回应的声音简短有力。

“还有,”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不管他们遇见什么事,都不要出手相助。这些人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兄弟了。”

“明白。”回应的声音依旧平静,然后那几个精壮的身影也离开了暗室。

黑衣的年轻人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棋局已经开始了,剩下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在一边静静欣赏而已。

欣赏那些死亡下的诡计和挣扎。

四月初五,天启城,乐善坊。

昔年繁华的集市坊现在变成了天启最臭名昭著的罪恶之地,在这个满是血腥和白骨的乱世里,涌入天启的平民、武士、商户,甚至一些下级贵族都聚集在这里,虽然缇卫在白天有例行的巡逻,但是到了夜晚这里便俨然是流民们的天下。

小巷里,一面毛边酒旗瑟瑟地飘在风里,发黄的酒旗下面是一间门面破败的小酒肆。安乐站在酒肆的门口皱了皱眉,虽然早就习惯了种种恶劣的环境,但是天启的联络点还真不是个讨喜的地方。她掀起沾满油烟的门帘,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还是一身白衣,脸上总带着些“你们谁都不明白我”的孤高笑意,那个男人靠在椅背上仰头对着窗外的阳光,阳光透过的窗纸之后昏黄而柔软,男人微微眯着眼睛,像是靠在那里睡着了。但是随着门响一声,他的眼瞳里划过一道冷厉的光,一个脸庞小小、眉毛细细、眼睛深深的女孩儿走了进来,扛着一只花筐,背着手站在门边看他。他一愣,觉得自己心里某个地方软软地坍塌下去,半晌才恢复了那张有人喜欢有人讨厌的笑脸:“楚卫一别,已经三年了吧?”他淡金色的双瞳里透着暖暖的笑意。

“嗯。”安乐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原本有千言万语,此时却一句都不必说了。

“愣着干嘛?这里的面很好,来吃一碗。我说过的,有缘还会再相见的。”舒夜笑眯眯地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手背上一道深深的疤痕刺疼着安乐的眼睛。

安乐坐到边上,低着头,听着舒夜高声喊着小二再来碗面,伸手在桌上随便划了几道,像是一个有心事而在桌上画圈圈的少女。

你也有任务?那是本堂的暗语。

是,紧急。你也是?舒夜半只手盖在袖子下,手指也无声的在桌面上移动。

再次合作?对话进行到这里,安乐听见了身后的嘈杂声。

“老板,来半斤酒!要够烈的!别掺水糊弄!赶了这么多路,可渴死我了!”掀帘进来的是两个男人,一个年轻而另一个已经上了年纪。年轻的那个眼睛不大,但是灵活且锐利,在进来的瞬间,他迅速地扫过了屋内的一切,像只狩猎的鹰。

一男一女?难道这次行动还有其他的自己人?边二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脸上神色却没有变化,和边大一起坐在了屋角,继续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路上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