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 第二章 北辰·七杀手(第2/3页)

“天启么?”她自言自语道,声音像一只慵懒的猫。真不寻常呢,才到这里不足半月,上次的任务刚刚完成一半,现在却要她放下手中的所有行动,立刻赶赴天启。

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或者说这么棘手?她的食指不自觉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吹弹可破的肌肤轻轻地在手指下起伏。

苏小钏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花木窗,早晨清冽的空气带着微微的凉意扑面而来。南淮的早晨总是来得很快,夜色似乎还没有完全褪去,雾蒙蒙的街道已经开始有各色的商贩出来占据他们自己的那一块天地,开始新一天的营生。她看着下面已经来来往往热闹的街道,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要突然离开这座热闹却又充满着风情的城市,她还真有些舍不得呢。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听见文庙的钟声,或许,再也听不到了吧。她自嘲地笑了笑,轻轻地合上了木窗。

她身后粉色的帷帐一角,垂下一只惨白的手,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

“天启?”一个短发的年轻人有些诧异地问道,黝黑的脸庞上双眼挨得很近,显得有些轻佻,嘴形傲慢,有一些残忍的味道。

“嗯。”答话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须发已经发白,但是腰依旧挺得很直,像一杆枪。他嘴里没停,还在啪嗒啪嗒地抽着水烟,左手那青铜鎏紫金花的水烟杆,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已经光得发亮,看不出一点锈迹。

“这可真是要命,上一个任务还没完成,下一次的就又来了。”短发的年轻人有些忿忿,拽了拽额头上绑着的细红绳,右手一把淳国常见的弯刀在手上飞快地翻滚着,像一只美丽的蝶。刀柄缠满了有些发黄的纱布,刀身连接刀锷的底端,隐隐刻着一个“边”字。

“我说老二啊,你就别抱怨了。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就是多嘴。”上了年纪的那个人把烟杆轻轻在桌面上磕了磕,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大哥啊,我觉得我们这行,最忌讳的应该是抽烟呐。”年轻的边二吐了吐舌头,低头避过了对方挥出的烟杆。

“四月初五么……”边大低声地说,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稍微收拾一下,我们还有三天的富裕时间除掉敖鼎山。”

“今晚过后,毕止城里就不会有这个人了。”边二嘿嘿一笑,露出的白牙像一匹狼。

一只孤鸦飞过,毕止那压抑而混乱的黑夜又降临了。

晋北国,秋叶。

虽然已经临近二月中,但是秋叶城里依旧是一片萧索的寒意。这座古老的山城仍掩埋在皑皑白雪之中,但是今夜的秋叶显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城东的一座大宅特别引人注目,今天是晋北太傅夏乾泉最宝贝的二女儿夏澜出嫁的大喜日子。夏老城主现在坐在大厅的上首,满面红光。新晋的乘龙快婿是晋北最近炙手可热的官员之一,晋北苏家的苏忆兴。年纪不到三十的人,现在就已经坐到了晋北大都尉统领的位置,麾下晋北三铁卫是整个晋北都少见的精锐重骑。他一张脸干枯冷毅,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袍子上是星辰与月的徽记。

三年前晋北国主秋役辽在天启城下战死,辰月就正大光明地入驻了这座白雪之城。白色的山城里突然竖起了一面面星辰与月的黑幡,年长的贵族们拜服在辰月的黑色旗帜之下,年轻不屈的少年贵族们被软禁或杀害,只能默默看着辰月的黑幡没过整座秋叶城,直至整个晋北。

苏忆兴是年青一辈里面少有的几个全心全意投靠辰月的贵族,甚至有传闻他为了得到辰月的青睐,杀死了自己嫡亲的两个兄弟。他现在就坐在夏乾泉的左手边,脸上难得地带着微笑。他不在意自己的未来的妻子是否貌美如花,也不在意她是否温柔可人,他需要的只是太傅女婿这个称谓。从此以后,在晋北的武官和文官的势力里他都将占有绝高的地位,大堂之上那个懦弱年少的秋少主将不再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因为高兴,他今天多喝了几杯,现在头有些晕。

“苏爷,您还是少饮一些吧,待会还要洞房呢,春宵一刻值千金呐。”边上一个灰色短衣打扮的小厮轻声说,他低着头,灰色的布帽有些大,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真是个有眼色的家伙,晚些不若找夏乾泉讨来自己去府上做事,他正缺这样的人手。苏忆兴暗暗赞许,接着这个小厮的话头,对着众人打了个哈哈就准备退席了。

“我扶您过去吧。”那个小厮看苏忆兴的脚步有些踉跄,连忙上前走了两步,搀着苏忆兴走出了大厅,沿着长廊向内院走去。

“你小子叫什么?有没有兴趣来我府上做事?”苏忆兴打了个饱嗝,“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想不想做个苏府副总管?想要什么就放心大胆地说。”他带着些酒意,开始饶有兴致地游说起来。

“只要苏爷肯把这条命送给小人,小的就很知足了。”那个小厮低声回应。

苏忆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咔嗒声,然后扑地一声,他感到好像有一条蛇在他后心吐了吐毒信,一抹凉意转瞬即逝,只剩下从后心传来的阵阵剧痛和铺天盖地的黑暗。

龙泽麻利地摘掉灰色的帽子,锐利的额发不安分地膨胀开来,露出一张冷漠的脸。蓝黑色的双眸下,一道淡淡的刀疤横贯了整张脸,让他原本年轻的脸庞显得有些可怖。那是他第一次杀人时被对手的巨剑横斩的伤痕,那个本来能砍碎他头颅的人在最后一刻被他削去了半边脑袋和肩膀,只在他脸上留下了这道深可见骨的伤疤,那一年他十二岁。

他悄无声息地翻上了外墙,把灯火辉煌的院子抛在身后。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逗留,他需要赶去这个混乱皇权的中心——天启。

不可能!

这是怎么回事?陈雷觉得自己几乎要尿裤子了。刚才他还是泉明城兵马司副使,带着十数人的队伍在港口盘查。来来往往的水手商客莫不低首避在路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横行无忌,志得意满。

现在他那十数个黑盔黑甲的手下们七零八落地倒在路边,所有躯干都四分五裂地散落在路上,整齐的切口处,鲜血还在汩汩流淌,流淌在港口那潮湿而带着阵阵鱼腥味的路面上。

陈雷记得队首的徐老五还在大声嬉笑,手臂就离开了身体,然后时间在那一刹那仿佛静止了一般,东下眼睁睁地看着所有的人像中了幻术一般凝固了,接着是一蓬蓬飞洒开来的血花,妖艳刺目。

他只觉得身下一沉,胯下那匹瀚州温血马就瘫软在地上,他一个翻身,堪堪避过了被压在马下的厄运,然而浑身都沾染了地上粘稠的鲜血,黑色的轻袍变得沉重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