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后的夜

哥谭的夜色逐渐暗了，已至深夜，廖无人声。

刚才的热闹喧哗均已散去，黑帮人员撤退，警方随意勘查了现场，就接到了上面的电话，让他们尽早离开，随便交个结案报告。

就连蝙蝠侠，也早早地离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调查。化工厂这件事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隐藏几个混混后面的大鱼，还没有上钩呢。

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在意，杰克·奈皮尔并没有死。

哈哈，看在上帝的份上，甚至都没有人愿意给他收尸。

所有人都觉得，掉进那个化工池子里，连尸骨都会烂成一坨泥。何况奈皮尔本来就是个替死鬼，一个彻头彻尾的可怜小人物，死也就死了。

至于他的家人，他只有一个怀孕的妻子而已，而那个女人，也早已被灭口。哥谭黑帮做事，总是这般简单残酷却又干净利落。

红头罩就是奈皮尔，奈皮尔就是最近一连串事件的主谋，反正警方的报告上只会这么写，给哥谭市民一个交代罢了。

至于蝙蝠侠信不信，只能说，蝙蝠侠此时出道尚早，还没给黑帮造成后期的那种巨大心理阴影。所以，黑帮虽然意识到有这么一号人存在，却并不太重视。

他们会为自己轻视蝙蝠侠，而付出代价的。

就像蝙蝠侠，也会为自己轻视一个小人物而付出代价那样。

一只苍白的手从池子边缘伸出来，摸索着从哪里可以借力。身上的衣服早就浸泡在化学液体中，破破烂烂，皱皱巴巴，但相比于纤维布料，受到更大伤害的是人类的皮肤。

奈皮尔没死，简直是个奇迹。

但对于J先生来说，不过是系统的刻意为之。只要系统不愿意，他是怎么都死不掉的，哪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在化工池泡着的感觉，就像是那种酸性液体，每一分每一秒都像蚂蚁一般啃噬着骨头，而皮肤更是犹如火烧。但更痛苦的，却是从内心升腾起的酸楚绝望。

他知道这件事怪不得蝙蝠侠。

他看得很清楚，那枚子.弹来得太突然，而蝙蝠侠是想把他拉回来的，却腾不出手而已。但他又不禁想，如果当初要掉下去的是杰森，是提姆呢？蝙蝠侠还会腾不出手吗？还会因为避让他人攻击而松手吗？

恐怕布鲁斯宁可自己吃上几枪，也不会放弃罗宾的。

说到底，不过是蝙蝠侠厌恶自己，毕竟他看着自己将一个人扔进化工池里。布鲁斯不愿意杀人，却未必要像个圣父一样，牺牲自己去就一个恶棍。

J先生在池水中凄凉地笑起来，他慢慢爬出了池子，看着四周一片死寂，唯有地上残留的鲜血，提醒着他之前所发生的的事情。

浑身酸软得不像话，那些酸液必然是进骨头缝里了。他甚至连路都走不稳，且身上还吃了几枪，被化学池子泡得不再流血，翻出来的骨肉呈现出可怕的暗红色。

J先生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工厂，迎面便是细蒙蒙的雨丝。

哥谭似乎总在下雨，要不就是阴天，似乎就连太阳都厌恶着这个城市。雨水打入伤口，钻心的疼，J先生却再也没力气捂住，他几乎是三步一摔，半爬半走地向家里行去。

明明化工厂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可是系统却始终没有提示他完成任务。

J先生有种预感，当他回到家时，才是一切故事的结局。

露西，他的露西还在家里等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直到熟悉的街区出现在眼前时，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自己住的地方。那一簇明亮的橘黄色，在漆黑的夜幕中是如此鲜明夺目。

即便是在下雨的夜晚，这燃烧的火光依旧熊熊不熄。

不，露西……J先生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来源于何处，他就像是垂死之人，突然回光返照那般，用尽最后一口气，哀嚎般得扑向着火的公寓。

那种像野兽厉鬼一般的嚎叫，嘶哑着，干涸着，疯狂着，凄厉得不像是活人能发出来的声音。这声音划破漆黑的夜幕，让所有人听到的人都胆战心惊，却不敢出来查看。

灼热伤人的火苗舔着被化学药剂腐蚀的皮肤，J先生半个人都着了火，可他却毫不在意。任由火焰顺着头发烧到了脸颊，他终于在自己的房间里看到那具尸体。

露西躺在血泊里，身下是大片大片蔓延开来的鲜血，就像是盛放的花朵。胎儿早已跟随母亲死在腹中，孕妇脖子的勒痕在火光中如此刺目。

J先生绝望地将妻子抱在怀里，还带着一丝残存的温度。他早就该知道的，哥谭黑帮既然选定奈皮尔做替死鬼，就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自然会在今晚来灭口。

他早就该猜到的，他早就该做好准备去救露西的。

他俨然已经知道，杰克·奈皮尔是被什么逼疯的？一个平凡懦弱了大半生的普通人，被逼着走上了绝路，被当做替死鬼推入地狱，从化学池子中爬出来，却得知自己全家死于非命。

这就是小丑起源的故事之一。

J先生也终于明白，从第三轮身份牌开始时，那种挥之不去的情感debuff是什么了？是仇恨。奈皮尔刻苦铭心的恨意，毫不保留地倾注在J先生的心里。

他恨得不仅是黑帮，也不是蝙蝠侠，他最恨的是自己。

“身份牌[不归旅人]任务：帮助黑帮，完成化工厂的行动完成。得到身份线索：J先生，你应该知道，从来到这里开始，这就是一条不归路。”

“三轮游戏记忆回归，请玩家注意查收。”

事已至此，系统的恶意已经毫不保留地暴露出来，甚至连身份牌线索，都是直接在和J先生对话。告诉他不要再挣扎了，也不要再抗拒了，因为你不是早就知道——

这是一条不归路，你早就回不去了。

第一张身份牌上，毫无知觉走向恶魔与地狱的旅行者，不正是J先生你自己吗？

第二张身份牌上，哭泣的妻子不也是你自己吗？你用自己的泪水和恐惧，滋养了心里的恶魔。

第三张身份牌为什么叫做“镜中人”，为什么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愤怒的表情？你现在明白了吗？因为那从头到尾也是你啊，他不过是你的另一张脸。

最终，是你害死了你自己。你将自己推进了化工池，你和自己抢夺心爱的人，结果那个心上人也是你自己，你要和自己离婚。却又不愿意和自己离婚。

你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出卖了自己，拒绝了自己，不断伤害自己。

你是亨利·乔尔；你是露西·奈皮尔；你是杰克·奈皮尔。

因为说到底，你是J先生，但你也是……小丑。

三种记忆彼此交错，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回到脑海中，就像一场从三个角度看过去的戏剧。他就像一只苍蝇般，被系统玩弄于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