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林许焕挤了半天才想出来的劝和话又全部都憋了回去。

他哥上一回揍人的时候脸色特别吓人,戾气重,他还担心会吓着裴然。现在再看看……

他从来没见过严准这副表情,垂着眉眼,散发着与本人不符的委屈。

等会儿,委屈??

“我草,哥,”林许焕深吸一口气,确认道,“你打架赢没赢啊?该不会输了吧?对面几个人?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打人啊,一点都不和谐!”

严准强装出的表情露出一丝缝隙。

这要是在游戏里,他就掏枪杀队友了。

裴然嘴唇有些干,他出门前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手疼吗?医生怎么说?”

“没事,皮外伤,”严准顿了一下,“疼。”

林许焕焦急道:“还疼?那我赶紧再带你去给医生看看,手上的伤可不是开玩笑的!”

严准:“……”

裴然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他看了眼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往后退了一步:“我去买水,你们要喝什么?”

裴然走开后,林许焕仍在说:“快,趁急诊室没人,我们再去问问医生。”

严准往后一靠,淡淡道:“不疼了。”

林许焕:“??”

严准撇了眼自动贩卖机前的人,回头皱眉问:“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林许焕冤得很:“不是我叫来的,我们是路上遇见的。”

严准:“路上?”

“是啊,老大开车送我来的,然宝贝就在学校门口站着。”林许焕语气随意,“我都没说你受伤的事儿,人家是来看前男友的。”

严准揉手腕的动作一顿。

林许焕继续道:“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啊?虽然你那室友看起来确实有点儿……但那毕竟是然宝贝的前男友,你好歹忍着点儿,你不知道我刚刚在车上有多尴尬……”

林许焕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他一直是个小话痨,粉丝天天都在直播间里说快被他烦死了,边骂边给他刷礼物。

直到裴然抱着几瓶水从远处回来,脚步声响在长廊里,严准才搭理他一句:“闭嘴。”

裴然买了五瓶水,递给林许焕三瓶,说:“还有一瓶是教练的。”

然后他垂着眼问:“罗青山在哪里?”

严准抬头看他,眼底黑漆漆的,映出裴然的身影。

良久,他才哑声说:“七楼。”

隔壁的电梯正好打开,两位民警走了出来,径直来到严准面前。

“我们和另个人谈过了,他态度很坚决,”其中一位道,“不过我们这边还是建议你们和解,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还年轻,男子汉能屈能伸,是你先动的手,就低头认个错吧。”

教练停好车过来,正好听到这一段。他连忙上前,抢在严准之前开了口:“对对对,都是小事,两位大晚上的辛苦了,这是我们家的小孩,年轻气盛的……不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民警纳闷地看着他。

教练压低声音:“唉,他都不跟我们大人说实话。”

民警了然,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些小口角,后来另外那位把他的东西弄坏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好像是按摩仪吧……”

林许焕也上去凑热闹,只剩下裴然和严准还落在后面,一站一坐。

裴然沉默地听了一会儿,直到手指被人抓住:“裴然。”

裴然“嗯”一声,然后说:“我上去一趟。”

严准依然抓着他。

他们握了一会儿,裴然把手抽出来,拿起他腿上的矿泉水拧开。

“喝点水,”裴然说,“我很快回来。”

电梯门关上,林许焕听得无聊,又坐了回来:“然宝贝找他前男友去了?”

严准喝了口水,转头淡声问:“你知道前男友是什么意思吗?”

林许焕愣了一下:“知道啊……”

“知道,以后就别再提了,没这人,”严准道,“明白?”

-

深夜的医院没什么人,裴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长椅上打电话的罗青山。

“没事,你别来,没伤到哪……我当然要收拾他……”听见细微声响,罗青山抬头一看,整个人怔了怔,然后道,“我这有事先不说了,挂了。”

罗青山伤得明显比严准重得多,脸上挂了彩,贴了两个大纱布,嘴角还青了一大块,身上的伤就更不用说。

他眼神里带着欣喜,不自觉挺直背脊,叫了一声:“宝贝儿……”

“别叫这个了。”裴然走到他身边,把矿泉水递给他。

罗青山一滞,接过来猛灌一口,抿了抿嘴唇:“你怎么过来了?”

“林康给我打电话。”

“他是不是有病,这么晚了还给你打电话,”罗青山骂了一句,然后偷偷看了裴然一眼。裴然坐到他身边,他们中间隔了一个位置,他能闻到裴然身上的淡香。“吵着你睡觉了吧。”

裴然说“没有”,等罗青山拧紧盖子后,才开口问:“要怎么样才答应和解?”

罗青山僵住了,原本温柔的表情逐渐散去。

他直直地看着裴然,眼底漫上哀伤和无力,许久才艰涩地开口:“裴然,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忍不住抱怨,“严准哪里比我强,值得你为了他跟我分手?我以前对你的好,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对吗?”罗青山道,“你不用否认,那按摩仪是你买给他的,我一眼就猜得出来,那牌子小众,找都难找,除了你根本没人会用。”

“是我买的。”裴然平静地说,“但他不是苏念,我也不是你。”

罗青山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说不出话了。

裴然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

在他对裴然死缠烂打时,裴然就一直是这样,不冷不淡,自己不论再努力都得不到回应。

罗青山当然内疚,也心虚,所以才要强装着把错塞给别人,仿佛这样他身上的责任就会变少。

“裴然,”罗青山又一次忍不住问,“你喜欢过我吗?”

医院恢复静谧,只听得见头顶的钟表滴滴答答地响。

罗青山低头自嘲地笑,刚想说“算了”。

“喜欢过。”裴然说。

前段时间,裴然曾经在一个深夜思考过这个问题。直到快睡着,他才想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萌发出类似心动的情绪的。

高中时,裴然因为一个电脑机房的搜索记录被同学发现了性向,班里有几个男学生无法接受,以至于他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校园暴力。

课本被撕,课间小憩时校服被剪破,文具被丢,甚至在他后背写坏话。

然后罗青山跟他告白,紧跟着,他的课桌里会出现新课本、新校服、新文具。

他就是从那时候才开始注意罗青山的。

医生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打断了两人间的沉默。医生拿着水杯经过,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太明白患者为什么大半夜还在医院里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