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赤炎之瞳 第六章 君臣之义(第2/9页)



是的,这个外貌看似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其实有着他们陆地上人类无法理解的内心世界,仿佛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神,令人无法揣测她内心的喜怒和思考方式。

她看着窗外的夕阳,眼神里充满了迷惘:“我和他们都不一样。从一生下来开始就负着全族的希望,本来就应该在神庙里孤独的等待到‘那个时刻’为止——但是,我没有想到姑姑居然给了一个这样的机会,让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真好啊……”孤独的少女抱着膝盖,对着夕阳的光影伸出手去,仿佛能触摸到那温暖而灿烂的晚霞,轻声道:“姑姑说,你们陆上的人类虽然生命短暂,在我们眼里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但是你们却有一样我们无法拥有的东西,那就是心。”

“隐族难道没有心么?”广漠王有些吃惊。

“我们是神的后裔,血脉源头在九天之上,早已超越了星辰和宿命。我们修炼自己的心,目的是让它变得空无一物。”少女说着和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话,“而人类则不同,他们每一次轮回更换的只是躯壳,但灵魂却是永远不朽的,心也是鲜活如初的。”

“……”广漠王静静地听着,说不出话来。

——是的,她在向他描述一个他无法想象的世界,是一个远远凌驾于大地文明之上的种族的生死观和天地观。都是大地上生活的人们无法了解的。

就如多少年来,从未有人走进过那座密林中的城市一样。

“我们甚至没有人类那种复杂的血缘伦理,以及由此衍生而来的相互关系——我虽然叫族长姑姑,其实我和她也没有丝毫关系……我们都属于神的子民,都诞生于同一个幻灵池中而已。我们相互之间也没有情感的羁绊,就像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一起生活的同样。”

她顿了顿,轻声:“而我们唯一的、最终的共同目标,就是回到天上去——所有违背了这个目标的族人都会被驱逐和淘汰,譬如若衣。”

“是么?”广漠王再也忍不住,失声,“她……她怎么了?”

琉璃叹了口气:“你大概不知道吧?自从把你救回了云梦之城后,她对族长表明了放弃隐族身份,不再回到天上去的决心。于是,她便接受了‘断翅’之刑。”

“断翅之刑?”广漠王的脸色苍白。

“是的。”琉璃喃喃,“她原本是族里三圣女之一,是寥寥几个可以展翅飞到三千尺高空的优秀血裔——可是,如今她再也不能飞了。他们斩断了她的翅膀,将羽翼收在了神庙里。那个地方,叫作‘葬雪’。”

广漠王倒吸了一口冷气,瞬地站了起来。

“别紧张啊,”琉璃看着他的脸色,摇了摇头,“所有想要脱离族里的人都要必经这一个刑罚,无论是圣女还是普通人。不想再回到天上的人,便不配再拥有翅膀——其实这是好事。姑姑既然肯斩了她的翅膀,证明她同意了让若衣在事成之后跟你走呢。”

她望着自己的在俗世中的“父亲,”微微笑了起来,抚摩着颈中的古玉:“等我回到了那里,若衣就可以来到你身旁了。你是不是很期待?”

“……”广漠王看着这个少女,说不出话来。

“托你的福,这几在云荒我过得快活极了,”琉璃眼里露出一种光芒,“真是像做梦一样啊……这些年来,我拼了命到处跑,想什么都见识一下。可是,就算我几乎拥有人世里的一切,却还是得不到最珍贵的东西。”

她转头看着广漠王,轻声:“我想有一个人爱我,就如你爱若衣一样。”

广漠王无言地看着“女儿”,眼神里有些哀伤和同情。这个从另一个世界里走出来的人虽然有着少女的外形,但她的心,其实远非陆上的人可以理解。

“我想知道爱和恨到底都是什么——要知道,这才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斜阳里,广漠王看着这个自言自语说着话的少女,心里陡然一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居然令他无法直视这个“女儿”——她孩童般的眼眸里,原来掩藏着这样深广的悲伤和憧憬。

“那么……”他好容易才说出一句话来,看着水里沉睡的鲛人,“你爱他么?”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经历过,族里也没有人教导过。”琉璃喃喃,捧住了脸,摇着头,“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到他就觉得好亲切,就像在哪里见到过……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他偏偏躲着我。我越发追,他消失得越快,就像捕捉风和光一样。”

广漠王沉默了片刻,看着这个来路不明的鲛人,最终下了一个决心,拍了拍琉璃的肩膀,叹了口气:“没事,你看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养将个一年半载绝对好不了——我们把他带回铜宫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看着他了。”

“真的?”琉璃眼睛一亮,“你同意我带他回去?”

“当然,”广漠王道,“您要做什么,我一定倾力协助。”

“嗯……只可惜,也就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琉璃轻轻叹了一口气,淡蓝色的瞳子里忽地又流露出一丝惘然,“已经过了四年多了。月蚀之夜,很快就要降临了吧?”

广漠王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下去。他知道这个少女的非凡身份,也知道她未来必然不会属于这个人世——产生的牵绊越多,将来当月蚀之夜降临时,离开的人心里会越痛吧?当她展翅飞上九天,回望脚下如尘埃般渺小的大地时,会有怎样的心情?

“你听,外头又下雨了——连这里下雨的声音都和我故乡不一样呢。”

琉璃侧耳倾听着外面的雨声,喃喃。

“傻丫头,”广漠王侧耳听了听,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是马蹄声!”

是的,寂静的雨夜里,外面的街道上果然有一阵马蹄声如疾风卷来,清脆地叩响石板路,从长街的一端瞬间就消失在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