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歌 六、人倚第一楼

已经过去了五天,谢鸿影还没有回到鼎剑阁。

沈洵的神色依然淡定,然而抬头往门外大道尽头看的次数却明显多了起来。

鼎剑阁里已经热闹起来了,江湖令一出、各门各派立刻行动了起来,纷纷派遣了本派的精英人物前来助阵。到处一片喧嚣,只忙的严老盟主恨不得分出两个身子——虽然也在担心唯一孙女儿的安危,然而身为盟主、对着那些纷纷惊问消息的武林人士,老人却一点也不敢流露丝毫的软弱情绪。

“唉,灵儿不过是一个丫头,正邪不两立、江湖大事为先,哪顾的上她?”

这样违心的话说到第六天的时候,鼎剑阁外一骑绝尘而来,却是严大小姐平安归来。

大家都欢欣鼓舞,纷纷去看那个虽然憔悴而归、尘土满面却依旧睁着倔强亮眼睛的少女,然而严灵儿在沈洵的目光中哭出声来,第一次不敢承受自己私心里仰慕了多年的男子无声的询问目光——

“谢姐姐…谢姐姐为了救我,被魔宫里的人困住回不来了!”

一语出,举座皆惊。沈洵向来云淡风清的眼神一变,脱口而出:“什么?”

“谢姐姐对你说,不要再顾她、就当她死了……”倔强的少女,还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的人哭得如此伤心,抽抽噎噎地将女子最后留下的话重复了一遍,“她说你是明白人,知道该怎么做。”

听得那样决然的诀别话语,白衣男子忽然有些苦涩的笑了起来——

是啊,我们都是明白人。只是……小谢小谢,取舍之间,你从来都是如此绝决不留余地。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居然还是这样——然而,和你并肩走的人、却需要多少的力量和勇气啊。

“大家不必担心。”他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各大门派人马,身为江湖中名望已高的第一剑客,他开口平定了喧嚣,“这次谢女侠重出江湖、本来希望能助一臂之力对付魔宫,不料却深限重围——不过大家不要因为这件事而降低了士气,更不能因为谢女侠被困而投鼠忌器、影响到全局。”

顿了顿,见大家都停下来听他说话,沈洵微微苦笑了一下,那样苦涩的笑意让他眼角乍然起了细微的皱纹:“不必再顾及她。大家要全力以赴、将卷土重来的魔宫驱逐出中原!”

一边的严老盟主定定看着他心中指望了许久的联盟接班人,看着年纪刚过而立的男子嘴里吐出的话,老人眼睛里忽然有了说不出的悲哀——或许,几年来这个年轻人一直推辞着不肯接任江湖盟,怕的也是目前这种两难的情况吧?然而,大难当前,终究是避不过。

“驱逐魔宫!”“正道必胜!”

各派纷纷响应着他的话,被派来的精英多半是少年人,没有经历过二十年前那一场血战——江湖平静已久,蓦然有大敌当前,所有人眼里除了紧张、都有一展身手的兴奋和跃跃欲试。然而,沈洵却依稀可以预见到这场刚拉开序幕的大战背后漫天的血红色。

又是十年过去。大光明宫此次再现中原,定然不会像十年前那般无声无息退去。

然而剑未出鞘,小谢,你却不知凶吉……本以为、在送到了那朵雪莲之后,那个孩子该不会再对付你,所以我那时只说了一句“快去快回”、就让你孤身带着红颜剑去了龙潭虎穴。

——如若我一早知道那个少主的目的不在于那把红颜剑、而在于困住你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这样一个人去黄山赴约,当与你连剑而去、同去同归。

“沈洵,无论如何,你总是能明白我的。”

宛然是她昔日把盏时的笑语响起在耳畔,素衣女子看着他,那双经历过太多世事而显得微微有些倦怠的眼睛里、依然是那样清淡温暖的感觉。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明白此刻我需要做出的决定,并且将坚定不移地做到。

——然而,小谢,我们真的都能明白自己么?

如沈洵所料,二十年后卷土重来的魔宫和中原武林十大门派之间、血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显然是沉寂多年后有备而来,此次大光明宫在少主方玠的带领下,横扫整个武林。趁着各派将精英人手派往鼎剑阁,魔宫少主没有前去鼎剑阁和江湖盟正面交手、却闪电般派出火翼冰陵两护法带领人手分袭十大门派中的衡山、华山、崆峒三派,杀了个措手不及。

江湖盟机构庞杂,人员繁多,各位武林元老在如何对付魔宫方面各有分歧、相持不下。等到十大门派好手好容易在鼎剑阁汇集完毕,另外三派遭到血洗的消息已经传来。

那时、离魔宫重现江湖的传闻惊爆,只有二十七天的时间。

三派之中,衡山、华山分别灭于魔宫左右护法火翼、冰鳞手下,鸡犬不留无一活口。只有崆峒派、一个月后,竟然还有劫后余生、血污满面的弟子奔入鼎剑阁。

阁中各派中人围上搀扶,却惊见那些逃归的人双手筋络俱断,赫然已成废人——然而,虽然掌门被杀,总堂被焚毁,崆峒满门弟子毕竟逃过了灭门的厄运。

“崆峒派不是由魔宫少主亲自带人前去的么?你们怎么能逃出来?”严老盟主看到满堂的伤残,然而心下的疑虑却不减了半分,“莫非有诈?”

“那个少主……那个少主一身功夫简直不是人!可怕…可怕。掌门和大师兄都被杀了……”断断续续地,奔入的崆峒弟子勉力开口,复述当日惨况,“那魔头本来下令要将本门弟子全、全杀了……但是,但是那时候好像有人说了一句话,他就下令停手了。”

“好像?”这样语焉不详的复述,反而让各派人更加起疑,不住追问,“是谁?”

“看不清楚……轿子里面…说话的似乎是个女子。”伤势很重,血流不止,崆峒派的那个弟子声音和神志一样模糊起来,“带着面纱……所以、所以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