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四、墓(第2/2页)



——能踩倒花草的,那便绝对不会是死灵了。

那行脚印在坟旁似乎犹豫了一下,踩倒了一小片曼珠沙华,然后就径自走了开去。直直地,走向墓地尽头那座竹舍。

“嘎!”那只乌鸦在坟上盘旋了几圈,此刻尖叫了一声,噗拉拉地沿着那一行脚印直飞出去,扑向主人的居所,穿过窗户直飞进去。

“嘎!”然后,立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岩生吓得一震,却听得竹舍内传出了熟悉的声音,低叱:“找死么,扁毛畜生?滚出去滚出去,莫惊了贵客。”

然后,只见那只乌鸦被握着喙子扔了出来,一个倒栽葱跌在地上,发出嘎嘎的乱叫。

是扶南的声音……岩生松了口气,连忙提灯向着竹舍走去。

穿过那两棵桫椤树的树荫,便踏上了台阶,正待敲门,忽然眼神一凝—脚印!台阶上,赫然有两个清晰的脚印!沾染了曼珠沙华的花汁,色做殷红。正是那个从坟里一路过来的脚印!

忽然想起,方才扶南那句话里说“莫惊了贵客”——今夜是七月半,这个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客?莫非就是那个……

岩生吓得一踉跄,一步踩空,从台阶上直跌了下去。

“谁?”屋里的人惊动了,门吱呀一声开了。

月光淡淡洒落,投在门后白衣男子的身上。他佩着银白色的剑,眉目是清朗而平和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光仿佛在这个人的衣襟上流动了起来,宁静而辉煌。

“岩叔,你怎么了?”看着阶下跌倒的看墓人,开门出来的男子诧然问。

岩生在地上挣了几下才起来,捡起灭掉的风灯,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台阶上清晰可见的那两个殷红脚印:“你、你没事?谁……谁来了?是缥碧姑娘么?”

“不是缥碧。”扶南微笑起来,“一位多年未见的故人而已。”

室内温暖的灯火下,只坐着一个白衣的少女——和缥碧一样大小,大约只有二八年华,容色清丽。神态平静地坐在厅中的桌旁,微微低着头,仿佛刚才在和扶南一起用餐,却被他的到来打断。

扶南笑着做了个手势:“天也黑了,要不进来坐坐?顺便可以一起吃点晚饭。”

“不用不用,”岩生吐了口气,连忙摇手,“告辞了。”

走的时候他特意往门里看了一眼,那个白衣少女此刻正抬起了头,双眼澄澈,竟是比缥碧姑娘还秀丽几分。岩生想着,却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惜那样漂亮的女子,却是天生的畸形。她的背高高地驼起,身子跔偻得厉害,弄得脸总是低着,望着地面。

看得守墓人离去,扶南轻轻掩上了门,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你到底是人是鬼?”他回过身,手已按上了腰侧那柄银白色的剑,对着这位不速之客低叱,“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身上的阴气实在太重,只怕是从湖底逃出来的罢?”

“扶南哥哥,你真聪明。”那个白衣少女从灯下抬起头来,微笑,“我是神澈啊。”

那个笑容,却是纯澈而空洞的,看得人心里一冷。

“神澈?”扶南慢慢地念着这个名字,眼里忽然闪出异样的光来,“啊!是你?”

“扶南哥哥,你不记得我了么?”那个叫神澈少女眼里也有了光,不再如一贯的空洞,忽地笑了起来,“我们一起被祭司大人抚养长大,然后,我当了教主,你去学了术法。十年前,我被废黜了关到红莲幽狱里——你都忘了么?”

“阿澈?……阿澈?”扶南的眼里有恍然的神色,失声,“你、你还活着?”

怎么不记得呢?虽然过去了快十年了,虽然离别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幼童,虽然他如今已然被逐出了月宫——可那个眼神澄澈的孩子,怎么会忘记呢?

记忆里,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了。

“我被关了八年,但,还活着。”神澈笑起来了,眼里却有某种陌生的光,“我出来了——扶南哥哥,我第一个就来找你了……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隐隐觉得不对,扶南问了一声,手却下意识的放到了剑柄上。

“帮我杀回灵鹫山上去,把月宫重新夺回来。”神澈的眼睛穿过了窗子,望向黑夜里伫立的神山,嘴角浮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现在的教主,是那个红衣的小叶子吧?——我要把她剁了手脚,扔到圣湖里喂恶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