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五 唐泽(第2/6页)



  有一些靠近冰城的夸父部落便感到了愤怒,人族每一船运来的人比他们各部一代出生的孩子还要多,他们发动了对冰城的袭击。事实证明人族是不堪一击的,他们惊慌逃避,挖掘深而窄的冰洞作为避难所。夸父族不屑去刨开那些冰洞,他们在人族惊恐的眼神注视下,砸毁那刚铸到一半的冰城,然后扬长而去。

  但人族并没有想巨人们想象的那样知难离去,虽然因为不耐寒冷和缺少食物,他们每次来到冰原上的人几个月后就死去了一半,但残破的冰城上,仍然能看到修筑者的身影。

  巨人们无法理解这些小个子的行为,他们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面对寒冷和死亡都不肯离去?但巨人们是不愿交谈的种族,他们只是一次次的去捣毁冰城,来表达他们的愤怒。而人族们则在他们去时就逃入冰洞,而在他们离开后又开始默默修补冰城的废墟。

  于是这座冰城就成了也许永远无法完成却也难以被毁去的奇特景致,成为了两个种族比较力量与耐心的角逐,多少年来,人族在冰城死亡的人数也许已经达到了数万,但半年一次的船仍然在不断的把人送来,却从来不运回尸骨。

  在冰城要找到土埋葬死者太困难了,冻土坚硬无比且深处冰层之下。冰城的守护者们于是把死者也铸入巨大的冰砖,把他们变成冰城的一部分,当这面冰墙垒积到越来越高,人族们也变得越来越绝望和狂暴,每次夸父族去捣毁冰城,都会有觉得生不如死的人族站在冰墙上拼死的抵抗,明知无用却执着的射出一支支箭,直到被猛的击碎在冰面上,血肉与残骨很快就凝冻成冰墙一部分,永远留在那里。

  后来有些夸父部落面对了族人的死亡,开始愤怒的决定,想毁去冰城,就要永远的消灭那里的人族。

  于是战争变得越来越血腥残酷,唐泽在少年时曾经参与过这样一次出击,那是南方五个夸父部族的联合,一共出征的有六十位巨人,他们的目的是杀死能找到的每一个人族。

  在冰城的外围他们很快取得了胜利,最前锋的巨人勇士们疯狂的荡平着一切,当唐泽他们进入冰城时,只看到白色的冰上一处处扎眼的血迹。然后他们挖开冰洞,把里面躲藏的人族女子和小孩们拉出来。唐泽检查着一个冰洞,看到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惊恐的挤在里面,她的眼神让他不能去想象她死去时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用一块冰把那个冰洞轻轻掩上了。

  “他们为什么要把女子和小孩也带来这里?”唐泽问。

  “不知道,但我们不能留下她们,如果你留一个人族在这冰原上,他们就会再招来一千人,一万人。”巨人们在冰河上砸开窟窿,把人族们丢了进去,看着他们一个个消失在冰水下,唐泽十分后悔参与了这次出征。

  回去的路上,唐泽一直在想,那个小女孩没有了父母,她会怎样活下去?不过他想,也许他不用担心那么远的问题,也许那个小女孩根本就没有力气推开那块挡着洞口的冰,一到晚上,寒冷和风雪就会把那块冰和整座大山连为坚实的一体,再没有人会知道在山中还埋藏着一个无助的灵魂。

  这一天,海面上又高扬起帆影,又一群人被送达了这片土地。而那时的唐泽,已经二十一岁了。

  *4喊喝声在穆如寒江的身后响起,父亲一到这里,就立刻召集了所有残留和新来的人们,他站在高处号召他们起来战斗,就象他面对百万大军时所做的那样,可他面前,只有近千已经被严寒折磨的表情呆滞的老弱。父亲在分配着修补城墙,准备武器,因为每次新船的到达,就意味着夸父族的一次进攻也不远了。他声嘶力竭的吼着,但是没有人理会他,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他,象看着一个遥远冰山上的疯子。

  连穆如寒江也嘲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父亲,你还不明白吗?你不再是大将军了,你面对的这些人也不是士兵,而是一群痛恨着大端朝的囚徒。一路上的屈辱你还受得不够吗?一切都完了。有人要毁了我们,他们做到了,现在任何的事都是徒劳的,没有人能从殇州活着回去,从来没有过,也没有人能建起那座冰城,为什么要争扎呢?明知道最后都是要死,还不如死得痛快一些。

  穆如寒江倒在冰面上,呆望着天空,父亲的声音离他那么遥远,寒冷渐渐浸透了他的身体,天空蓝得可怕,那么的刺眼,他的眼睛渐渐模糊,好象已经蒙上了一层冰,他想他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被封进了一个冰壳里,就这样永远冻结下去,也很好。

  有人在摇晃着他,但呼唤声却象来自天边,他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真得眼前只有一片朦光。

  5“这孩子命苦,刚来到这里眼就被雪刺坏了,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洞穴中,他听到自己母亲的哭声。

  母亲啊,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还要苟活下去,为了让那些人看到我们的痛苦,看到我们为求生而可笑的挣扎?看不见了,这样正好,他可以不用看到那片揪心的空旷的白色,那是比死亡之黑更可怕的颜色。

  他的眼上明明没有冰壳了,但他却总觉得什么罩在上面,只能看到透过的光,却看不清一切,他不由总是用手去抠它,有时暴燥了,就愤怒的想把自己的眼珠抠出来。总是她的母亲冲上来死死的抱住他。“江儿,你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你自己。”“为什么!”他暴吼着,“让我去死了吧。为什么还要在这种鬼地方象猪狗一样的活下去!”父亲猛冲上来,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死?想死太容易了,你现在就去!我穆如槊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给我滚,给我滚!”母亲上前死死拉住他:“你疯了,孩子他已经这样了!”“我的兄长,在战场上被火熏瞎了双眼,百千的敌军围着他,他也是站着死的!”穆如槊暴吼着,指向穆如寒江,“你要死,也去给我死出个样来,去和夸父族作战而死吧,不要让我看见你被吓死在这里。”穆如寒江心中愤怨交织,他索着猛得向洞外风雪中冲去。父亲的声音仍响在耳后:“谁也不许拦他!”6穆如寒江奔出冰城,在严寒中跌撞,他只能凭冰面在月光下的反射判断眼前是平地还是裂口,但他不想再回头,父亲为将作得太久了,他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士兵,天生就该服从命令的冲上去战死,却忘了他是自己的儿子,这是一场没有意义的战争,可他仍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去象英雄一样死,而不在乎他心中有多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