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刀剑如梦(第2/4页)

  他蹙着眉头:“什么评语?”

  赵冰洁顿了顿,一字一句:“‘天赋出众,可谓惊才绝艳,不逊于昔年迦若大祭司。只惜用心过于刻毒,恐不得永年’。”

  “用心刻毒……不得永年。”萧停云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神慢慢凝聚如针。

  “还有一句评语,”赵冰洁道,博闻强记地复述,“‘若不负天道,则为我教古今第一人;若堕入魔道,则三十年前那一场天劫,便是要重现了。’”

  三十年前?萧停云一震,瞬地想起了勒马澜沧的誓约。

  三十年前,听雪楼主为报杀母之仇,在统一天下武林后倾全楼之力远征滇南,而当时拜月教的大祭司,便是迦若。此战惨烈,萧楼主虽与靖姑娘联剑并辔,同去同归,却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经此一役,人中龙凤由此种下了芥蒂,隔阂暗生,终至他年自相残杀。

  那一战后,双方立下了停战的誓约,如今已经三十年不曾有战事。

  如果拜月教里如今出现了这样野心勃勃的掌权者,那么,这前代人血战换来的三十年太平,便是要由此灰飞烟灭了……

  “听说灵均代替孤光祭司执掌拜月教以来,教民们都对其奉若神明。因为他多次正确地预测到了天灾,从火山洪水里救下了不少百姓,”赵冰洁蹙眉道,“在滇南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几乎都接近于神话,比如说他灵力高绝,预言过往将来无不灵验——甚至还说,如果有不同村寨同时向他祈祷,他竟然可以化身千万,去往不同的地方拯救教民。”

  “化身千万?”萧停云却是不为所动,冷笑,“我看不是他修习有分身术,便是早已备好了不少替身,替他四处奔走,装神弄鬼。”

  “嗯,虽然也可能存在着替身,但我觉得还是幻术的可能性最大。”赵冰洁叹息,“资料上说,灵均身为孤光祭司的唯一弟子,在术法上的造诣非常高超,而最擅长的便是幻术——他甚至可以不用结印,便可以无声无息地施展。”

  “结印?”萧停云有些不解。

  “施展术法总要经过一定的流程,越是重大的法术,过程便越是烦琐复杂——比如皇帝祈雨便有九九八十一道仪式,”赵冰洁淡淡解释,用双手比画着,“普通的修道之人,要施术之前也必须要通过念咒或者结印画符——用单手结印的人都已经罕有,而据我所知,那个灵均已经到了无须结印随时随地可以施展,瞬间令身边之人陷入幻境的地步。”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萧停云肃然,微微吸了一口气,“那么说来,岂不是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瞬,都有可能陷入幻境而不自觉吗?”

  “是。”她缓缓点头,语气凝重,“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么,和他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是幻境。而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也都有可能会是不真实的。”

  “……”他沉默了下去,许久才道,“这天下,果然还有与武学一争长短的东西存在——昔年的大祭司迦若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今日拜月教又有高手辈出。”

  “不过公子也无须过于担心,”听到他的语气,她不由得柔声安慰,“越是高深的术法施展之后耗费的灵力越是巨大,反噬也越厉害。面对苏姑娘这样的绝世高手,那个灵均只怕非全力以赴不能应对……”

  “可阿微她现在中了毒!”萧停云打断了她,一拍桌子,“她身边没有血薇!”

  很少见到从容文雅的公子有这样失态的时候,赵冰洁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咬紧了嘴角,半晌才低声:“那么,只能希望拜月教非我们之敌了……如果他们真的要杀苏姑娘,在洛阳也就毒杀了,何必还要等那么久?”

  “是,此事疑云重重,不可轻断。”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幸亏我已经说动四护法远赴滇南——希望在这之前阿微不要有事。”

  “四护法已经远赴滇南了?”赵冰洁愕然,“怎么楼中竟然无人知晓?”

  “此事极度机密,只有你我知晓,”萧停云蹙眉,压低了声音,“我前日去了一趟北邙山,亲自请求隐退的四位护法出手相助,此刻他们已然出了洛阳。”

  她脸上神色微微一动,眼底似是掠过一丝凄凉的笑意。

  “苏姑娘是血薇的主人,定然会有贵人相助、遇难呈祥。”她淡淡地说着,站起身来,扶着栏杆开始一步步往楼下走去,“既然四护法都已经出马,公子自然不用为此担心。只等三月后归来,血薇夕影便可再度聚首,号令江湖、再不分离。”

  “但愿如此吧。”他淡淡道,默默握紧了手里的折扇,“你——”

  话音未落,素衣女子却猛然一个踉跄,从白楼上直跌了下去!

  “冰洁!”萧停云失声惊呼,闪电般地掠过去,俯身将她一把拦腰抱起——然而赵冰洁已经沿着台阶滚落了三四级,额头沿路撞在了扶手上,一片青紫色。

  “怎样了?没事吧?”他急忙查看她的伤势,揉着她的额头,紧张不安,“你……你也来往白楼那么多次了,怎么还会摔倒?”

  “没事,”她伏在地下,轻轻道,“不小心扭了下脚而已。”

  萧停云扶起她,静默地凝视着她苍白宁静的侧脸,重瞳里似有波澜翻涌,忽然道:“冰洁,如果你心中不安,不妨说出来。我会听你说的每一句话。”

  “冰洁心里平静,”她转过头向着夕阳,淡淡,“并无不安。”

  “是吗?”他叹了口气,仿佛死心一样转过头,“那我送你回岚雪阁吧。”

  他扶着她,从白楼最高层小心翼翼地往下走去。赵冰洁迟疑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她纤细苍白的手指被握在他的手心,如此温暖而熟悉,仿佛遥远的过去——十几年前,刚来到听雪楼的她未曾熟悉各处,眼睛又不好,经常不停地摔跤。在那个时候,十四岁的他就曾经这样牵着她的手一路走过去,如同一个小小的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