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鸟 第六回 出乎意外(第2/3页)

胡铁花笑道:“楚留香也正和前辈一样,是天生好管闲事的脾气。”

戴独行含笑道:“老朽也早已久闻胡大侠与楚香帅是过命的交情,是以方才听那画眉鸟说出‘花蝴蝶’三字,这闲事更是非管不可的了。”

胡铁花目光闪动,忽然问道:“前辈久走江湖,可曾听说过画眉鸟的来历么?”

戴独行道:“这也正是老朽觉得奇怪之处,看那画眉鸟的轻功,虽不能与楚香帅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中,已可说是一等一的身手,本应在武林中享有大名,但‘画眉鸟’这名字,老朽偏偏又从未听说过。”

胡铁花皱起了眉,道:“这人难道只是个初出道的人物?但看他行事之老辣周到,却又绝不像是个雏儿呀!”

戴独行道:“依老朽看来,此人只怕是个久已成名的江湖老手改扮的。‘画眉鸟’这三个字,只不过是他的化名,而且此人说不定还是胡大侠的相识,是以才不愿被胡大侠看到他的本来面目。”

胡铁花道:“我也早已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逼他将蒙面的黑巾掀起来,但我却又实在想不出我的朋友中有这么一个人。”

戴独行道:“还有一点,老朽也觉得很奇怪!”

胡铁花道:“噢!”

戴独行道:“此人既无害胡大侠之意,为何要引胡大侠来追他呢?”

胡铁花怔了怔,忽然觉得全身都凉了,不禁失声道:“不好,这只怕是他的调虎离山之计!”

戴独行动容道:“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胡铁花已来不及回答他这句话,连招呼都未打,就飞也似的走了,只因他已想到楚留香此刻处境之危险。

只不过,他现在才想到,已经太迟了。

窗子没有关,猫已死了,一阵寒风卷入了窗户,卷起了桌上的纸条,吹熄了灯。

这屋子有灯光时已是那么黯淡凄凉,此刻骤然黑暗下来,就更显得说不出的悲惨萧索。

邻院隐约有歌声传来,唱的仿佛是李后主的词曲。

作客异乡,投宿逆旅,在这冷清清的雨夜里,喝一杯淡淡的竹叶青,听听抱琵琶的歌妓唱两曲动人的小调,本是人生难得几回享受。

可是她们为什么偏偏要唱李后主的词呢?

难道这些人前强笑,背人弹泪的女孩子,要将心里的哀怨,藉这亡国之主的凄婉之词唱出来么?

楚留香就和桌上的死猫一样,躺在床上动也不动。他此刻的遭遇,是否也和那绝世才人,末路王孙有几分相似呢?

就在这时,突有一条人影掠到窗前。

这人也穿着一件极紧身的黑衣,脸上也有黑巾蒙面,行动之间,就如狸猫般轻捷无声。

他背上以十字带绑着个剑鞘,长剑却早已抽了出来,隐在肘后,一反手,剑锋便可取人咽喉。

但他并没有掠入窗户,只是伏在窗下,静静倾听。

只听楚留香的呼吸声有时微弱,有时沉重,微弱时如游丝将断,沉重时却又有如牛喘。

这黑衣人听了半晌,一双炯炯有光的眼睛里,露出满意之色,他已听出楚留香的病势非但没减轻,反而更重了。

但他还是没有急着掠入窗户,先在窗外伸臂作势,“唰”的刺出一剑,长剑劈空,风声刺耳。

若在平时,楚留香必定早已警觉。

但现在,他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黑衣人这才长身而起,他身材看来比方才那黑衣人“画眉鸟”高得多,也壮得多,但轻功却似差了一筹。

所以他特别谨慎,分外小心,并没有一掠而入,却用手一按窗台,借着这一按之力窜了进去。

屋子里黑暗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黑衣人宛如已和黑暗融为一体,就算站在窗外,也瞧不见他的身形。

他站在黑暗中又静静等了半晌,床上的楚留香呼吸还是极不规则,甚至已可说是奄奄一息。

黑衣人这才一步步向床前走了过去。

他脚步极轻、极稳,可是外面的路很湿,他鞋底也难免沾上了水,走了两步,忽然发出“吱”的一响。

这声音虽然极轻微,但在此时此地听起来,却实在比生了锈的刀剑摩擦还要刺耳得多。

楚留香似乎被惊醒,竟在床上动了动。

黑衣人整个人都冻结住了,连呼吸都不敢呼吸。

楚留香却只不过翻了个身,反而面朝着墙。黑衣人暗中松了口气,又等了半晌,忽然一个箭步窜到床前。

他掌中剑已毒蛇般,向楚留香刺了出去。

胡铁花一面狂奔,一面不停的骂着自己,楚留香此番若被人暗算,他就算能活下去,也没有脸见人了。

他只望背生双翅,一下子能飞回去。

可是,忽然间,他又停住了脚。

他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出回那客栈的路了。

方才那画眉鸟引着他东折西转,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什么地方,也完全分辨不出方向。

在这黑漆漆的雨夜里,在这陌生的城市中,每条街看来都差不多,每间屋子看来都几乎完全一样。

他想拍开一家人的门,问问路,但忽又发现自己竟连那客栈的名字都已忘记,要问路都无从问起。

胡铁花简直快急疯了,木立在雨中,全身都已湿透,脸上也淌着水,已分不出是雨,是汗,还是急出来的眼泪?

黑衣人一剑已刺了出去。

这一剑如蛇蝎,快如闪电,而且直取楚留香的要害,显见得此人实在是杀人的老手。

只听“噗”的一声,雪亮的剑锋已直刺而入——但却不是刺入楚留香的身子,而是刺入一个枕头中。

原来就在方才那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奄奄一息的楚留香忽然一个翻身,以枕头迎上了长剑。

黑衣人大惊,拔剑,拔不出,就想逃。

他应变已不能算不快,怎奈楚留香却比他更快,他还没有来得及撒手,楚留香已扣住了他的手腕。

黑衣人左手立掌如刀,反向楚留香腕子上斩下。

谁知楚留香忽然将他的右手往前一拉,他这一掌就斩在自己的手臂上,疼得忍不住哼出声来。

这时,楚留香的左掌已到了他的胁下,轻轻一切,他半边身子立刻都发了麻,连动都不能动了。

黑暗中,只见楚留香的一双眸子比明星更亮,哪里有丝毫病容?黑衣人身子发抖,嗄声道:“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在下早已算准阁下必定要来的,早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黑衣人满头汗出如雨,颤声道:“你……你没有病?”

楚留香笑道:“我身子虽没有病,却有个心病,若不弄清楚阁下的来历和来意,我这心病是再也不会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