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针锋相对

虽入了春, 天还有些凉,珠珠在铺了毛毯的软榻上“蠕动”着,小家伙最近开始学着爬了, 因着新鲜劲儿还未过的缘故,蹭蹭蹭到处爬,片刻都不带歇的。

陆铮坐在一侧,有一搭没一搭看着兵器谱,顺便抬手将每回快爬出软塌的珠珠, 给拨回去。

珠珠锲而不舍, 也不恼怒,一个劲儿的爬。

知知在一侧看着父女俩的动作,不由得抿唇一笑, 继续翻看着青娘送来的账册。

片刻,侍卫长来敲门,陆铮一见是他,懒散道,“何事?”

侍卫长一犹豫,这一迟疑, 便叫陆铮给看出来了,他丢下兵器谱, 青娘很快接替了他的位置,“我出去会儿。”

这话自是对知知交代的,然后便迈着长腿,出了正房, 边走,边沉声道,“说。”

侍卫长这下丁点儿不犹豫了, 低声道,“战侯来了。”

陆铮脚下一顿,朝他看了眼,确认道,“战胥?”问罢,又自言自语纳闷道,“他来做什么?”

他倒没指望侍卫长说什么,抬腿继续向前,很快在院外见到了战胥,他一身的黑衣,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冷淡,四周站满了警惕的侍卫,他却仿佛没察觉一般,自顾自思索着什么。

陆铮开口,“战侯。”

战胥抬眼见到是他,神情稍稍一变,不知想起了什么,陆铮竟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审视的意味。

“我有要事,可否私下一谈?”战胥打量够了陆铮,终于开口了。

陆铮抬手,“战侯请。”

二人至书房,下人上了茶水,退出去后,书房内又只剩下二人。

静谧的书房之中,二人都在打量着彼此,不闪躲,大大方方地审视着对方。

陆铮思考的是,战胥的来意是什么,莫非是瞧他攻打交州,坐不住了?这倒也说得过去,战氏意在天下,也从未掩饰过这一点,自然不能看着他日益壮大。

只是,传言中的战侯,从来都是靠硬仗来夺地盘的,从来不搞什么结盟合作,怎么这次居然客客气气上门了。

陆铮打量战胥的同时,战胥也在审视自己这个“便宜”女婿。

来徐州之前,他亲自去了一趟郧阳,见到了阿若的兄长,确认了阿若的确为他留下了一个女儿,那孩子便是如今已嫁进陆家的知知。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甚至叫他有几分欣赏的年轻人,竟娶了他的女儿。

在确认这个事实的那一刻起,从前的那丁点欣赏,顷刻间就化为乌有了,怎么看陆铮,都莫名觉得碍眼,没道理可讲的碍眼。

但女儿长这么大,自己别说养,连抱都没抱过一下,他当然没资格去说什么。

战胥忍下心中对于便宜女婿的这点不平衡,沉声道,“我是知知的生父。”

陆铮怔住。

战胥仿佛猜到了他的反应,继续道,“是真的,我没必要骗你。来徐州之前,我去了一趟郧阳,确认了她的身份。”

陆铮回过神,听战胥平淡的话语和神情,忽的心口一股火就涌上来了,冷声道,“所以呢?”

“战侯当年抛妻弃子,如今倒是生出了慈父心,来认亲了?知知在江家受苦的时候,你在哪里?知知因为一个小小长史的逼迫而担惊受怕的时候,你这个父亲又在哪里?”

陆铮是真的动怒了,毫不留情面的逼问,神情亦是满满的嘲讽。

战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脸色一下难看了许多,此时他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不管是否出自他的本心,江若母女受到的伤害,全都是他给予的。陆铮的指责,他没有半点可辩驳之处。

战胥只得沉默。

陆铮又道,“高高在上的战侯,在北地一呼百应,无人敢违逆你。可你亲生的女儿,却在一个小小的郡丞府中,看着嫡母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过日子。战侯早去哪里了?”

陆铮说着,忽的冷笑了下,冷声道,“战侯信不信,在知知的心里,宁肯她的生父死了,不能来接她,也胜过如今顶着侯爷的身份,风风光光地来认女儿。”

战胥沉默着,淡声开口,“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但我今日来,不是来同你吵架的。知知是我的女儿,她有权继承我的一切,战家的财富权势,都是她的。我活着,我为她保驾护航一辈子,我死了,战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陆铮猛地起身,朝外走,“不必,战侯请回,我的妻子,我自己会保护好,无需旁人保驾护航。”

“陆铮——”战胥忽的喊住了他,眼神中带了一丝厉色,锐利的眼神如同刀子一样,一寸寸的划过陆铮的脸,缓缓道,“她是我战胥的女儿,不管她认不认我,在我心里,她都是。”

顿了顿,漠然道,“你和知知的婚事,是因什么而起,你我心知肚明。以前的事,我无力改变,但从今日起,我的女儿不能受半点委屈。但凡她有一丝不情愿,我会带她走。你拦不住我。”

陆铮回神,眼神中涌动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杀意,冷峻的面上绷着,一字一句道,“你大可以试试!”

两人对视着,一个是久经沙场的“杀神”,一个是近年声名鹊起的战神。两人的对立,本该发生在满地兵戈的战场上。

而眼下,两人却在一间简陋的书房中,互不相让,彼此震慑着对方。

年轻的郎君满眼厉色,凶悍无比,毫不退让的姿态,令战胥微微一怔,他蓦地想起年轻时的自己。当年,他若是有陆铮这样的警惕和坚持,阿若也许不会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死,知知也不会委曲求全的长大。

一个晃神,战胥垂下眼,语气微微缓和,“知知若不肯,我不会违背她的意愿,带她回幽州。”

陆铮冷冷一笑。

“但是,我要见知知。”

陆铮想也没想,“不行。”

他才将人哄好,此时让知知见到战胥,只会勾起她的伤心事。

战胥抬起头,看向陆铮,语气不变道,“你没有资格替知知决定。除非你日日夜夜守在她身边,否则总有一日,我能见到她。你确定要将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陆铮忍无可忍,“你非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麽?我们过得很好,我和知知有一个女儿,有没有爹爹,对她而言,只是件可有可无的事。”

战胥仿佛不在意陆铮的口出恶言,坚定道,“知知若是不肯见我,我走。我可以等,等到她肯见我的那一日。但除此之外,没人能阻拦我见我的女儿。”

陆铮瞪着战胥,他虽不愿意知知再为身世的事情伤神,但战胥到底是知知的生父,他的确不能替知知做主。知知是他的妻,他保护她,尊重她的意愿,绝不会不顾及她的意愿。

片刻,陆铮咬牙颔首,“好,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