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冰弦玉柱风入松(第3/6页)

他心里一阵惭愧,重又捏起了汤慕龙的寸关尺。众人才舒了一口气。

如果真是三十一种毒,相信也能慢慢摸出,但情况似乎又不那样简单。他放开汤慕龙的手,想了一会儿,道:“这是五种毒药。”

卢澹心皱眉道:“贫道不解。公子可否解释一二?”

沈瑄道:“五种毒药,就有五种脉象;两两搭配,又有十种脉象;三三搭配,又有十种脉象;四四搭配,又有五种脉象;五种药在一起,又是一种脉象。一共三十一种。”

众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卢澹心默默地瞧了一会儿沈瑄的脸,若有所思,然后道:“那么是不是把这五种毒药分别解了,汤公子就可痊愈?”

沈瑄道:“不错。”

卢澹心道:“是哪五种毒,公子看出来了么?”

沈瑄道:“铅粉、蝎尾、苍耳、眼镜蛇、麝香。”

“麝香也是毒药么?”卢澹心问。

沈瑄道:“麝香不是毒药。但用在这里,却能够推波助澜。并且麝香本身的药力也增加了,足以乱性。所以你看他虽则昏迷,却是满头大汗。”

卢澹心恼怒道:“可恶!”

沈瑄刷刷刷写好了药方。原来这几种毒药,都极易化解,只是诊断起来颇费力气。沈瑄不由得想,倘若我来配此毒药,须另换几味,使合药时药性改变,不那么容易解毒才对。

立刻有人煎了药,给汤慕龙灌下。沈瑄随卢澹心退了出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不消半个时辰,汤慕龙便渐渐醒转,神志清晰。

古总管兴冲冲地跑过来,道:“我家公子想见见救命的医生,请你过去,当面重谢。”

沈瑄淡淡道:“我不去,他也不必谢我。”

“这是干什么?”楼狄飞诧道,“汤公子对你一片好意……”

沈瑄道:“我说了我不去。”说罢转身就走。

“你什么意思?”楼狄飞怒道,就要出去追他。周采薇又拉住了他:“师兄,算了吧……”

“嗯?”楼狄飞摸不着头脑。

周采薇望了一眼古总管,那人便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周采薇叹道:“你太不体谅沈公子。”

卢澹心忽然道:“沈公子和汤公子之间,有什么过节?”

周采薇道:“此事本不足为外人道。楼师兄,你在黄梅山庄待了半个月,没有看出沈公子和蒋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

楼狄飞诧道:“蒋姑娘已有夫家,他怎敢这样!”

周采薇道:“听季表妹道,蒋姑娘曾经失忆,得沈公子相救治好。我想这两人……却因蒋姑娘已许与他人,不得不以兄妹相待。可汤公子对蒋姑娘来说,实在只是陌生人而已。”

楼狄飞恍然大悟,不觉道:“倘若换了我,我也没法子。这沈瑄倒真是个好人。”他一向不喜欢沈瑄,直到这时,态度才有了大转弯,“可惜他真是倒霉,偏偏喜欢别人的未婚妻——难道蒋姑娘逃婚,就是为了这个?”

周采薇道:“以我对蒋姑娘的观察,一定是为了这个。她性情倔强,只怕将来这件事会越闹越大。”

卢澹心一直皱着眉头听周采薇的话,这时道:“这却不好。于礼于情,很难说得过去。沈公子心地虽好,未免糊涂。你们今天说的话,以后再不许提。”

楼狄飞咬了咬嘴唇。

卢澹心道:“汤慕龙虽然不错,但他父亲性情较暴烈。只怕此话传到汤家人耳朵里,会给沈公子引来杀身之祸。”

楼狄飞道:“那么……师父出面劝劝沈瑄也好。”

说话间已有大弟子公冶坡进来回报:“师父,弟子和古总管已经查明了加害汤公子的人是谁。”

“什么人?”

“是罗浮山汤家的一个要紧的人。古总管也很为难,说回去禀明了汤老爷再作理论。”

“他们自己家的人?”卢澹心骇然,停了停道,“如此说来,倒是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别插手了。好好地照顾汤公子,伤好了送他下山。”

“知道了。”

公冶坡出去之后,卢澹心沉吟良久,道:“你们把沈公子找来,我要单独跟他谈谈。”

沈瑄看见卢澹心坐在太师椅上,正瞧着他,便向卢澹心拜道:“道长,适才晚辈失礼了。”

卢澹心微笑道:“不妨。沈公子,你的心事,贫道已知。这原怪你不得。”

沈瑄不禁满面通红,正待争辩,听卢澹心又道:“只是有些话,我却不得不告诉你。我与你父亲总算是旧交,你小的时候……呵呵,我也曾抱过你的。我倘若不管你,也对不起烟霞主人和洞庭医仙两代大侠对我庐山派的恩义。不必惊讶,你的绝妙琴艺和医术,应是从令祖母若耶溪陈氏处一脉传下,当世再无一家有此绝技,贫道早就猜出你的来历。”

沈瑄看见卢澹心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慈爱之色,也就坐在他下首,恭恭敬敬听着。卢澹心闭了一会儿眼,问道:“沈公子,令尊仙逝之时,你才七岁,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么?”

沈瑄一听这话,眼前又闪出了那可怖的画面,大厅里父亲颓然倒地,流出的血似乎比一个洞庭湖的水还多。这场噩梦,几乎淹没了他整个的童年。他木然地点了点头。卢澹心道:“你知不知道,令尊究竟是为什么而死?”

“家母一直不肯说。”沈瑄忽然想起了去年乐秀宁告诉他的话,“据说与天台派有关。”

卢澹心点点头:“详情知者寥寥,大家都隐讳不提。但这是你的杀父大仇,你须得知道。”

沈瑄忽然觉得心中冰冷,听卢澹心缓缓道:“你祖父沈醉德高望重,威名盖世,是南武林之泰山北斗。他晚年的时候,集毕生武学修为之大成,写下了一部秘笈,书名叫做《江海不系舟》。但这部书他却一直没有传给任何一个弟子,直到他临终之前才留下一句话,要将此书传给天下剑术第一之人。”

沈瑄问道:“难道不留给洞庭弟子么?”

卢澹心道:“是啊,此举虽然豪迈,但也委屈了自己的儿孙。不过当时大家猜测,你祖父其实还是要把书留给洞庭弟子的。当年洞庭派门人中有四个弟子,最小的一个不独得了你祖父真传,并且还另有奇缘,学会一种神奇的剑法,一柄长剑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祖父说是传给剑术第一的人,其实还是想传给他的小徒儿。”

沈瑄道:“何不直说?”

卢澹心犹豫道:“这个贫道也不太明白。只知道你祖父原也是很喜爱这小徒弟的,但这小徒弟的性情却有些狷介,为人放浪不羁。那时他早已离开师门在江湖上游荡。想来你祖父为他有才,要把书传他,却又不肯让他得来太易,故此出了这难题,逼他去争这天下剑术第一的称号。后来你父亲继任了洞庭掌门之位,就将这件事认真办起来,要在你祖父下葬之前定出《不系舟》的传人。那年的端午节,在洞庭湖三醉宫外摆下擂台,不论何门何派凡以剑术胜得天下人的,即得《不系舟》一书。那时贫道也有幸观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