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第2/14页)

“我也不清楚,总是一两天内的事吧。”

“是的,一定不会太久,我那兄弟三两天总要来我这儿坐上一会子,聊聊天,这两天没来,往年他总是要在送灶前,替刘家来定上几百板的豆腐,今年还没有呢。”

“一下子要买那么多呀?”

“小娘子,这一歇下,将近有十来天买不到一方豆腐。可是过年家家户户都要用豆腐的,鱼肉豆腐蛋,这四品菜是祭祖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山珍海味,总还得要豆腐来衬托衬托,那一天少得了它?”

“我是说这么多,一天吃不完,怎么留到第二天呢?”

“小娘子,这又不是三伏暑天,豆腐容易壤,只要泡在凉水里,三五天都不会减少一点味儿,而且水盆还得放在屋里暖和的地方,要是放在外面,冻得像砖似的,用刀子部砍不动呢!你没有吃过冻豆腐……”

浣纱讪然地道:“吃过,我还以为那是做起来就那个样子的,我从来没下过厨房,这些事儿实在不知道。”

“你是有福气的人,这回儿你家大官人更在发了,眼看着你就要穿红戴金,成个官太太了……”

浣纱的脸红了一下,然后叹道:“我对这些倒不存着多大的希望,连我家小姐都没个名份,我还能想到那儿去,做妾侍的没什么大想头,跟的人官越大,将来越难说,像我家夫人,她还是跟的王爷呢?而且王爷对夫人也是爱护备至,又怎么样呢?王爷一去,她连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都办不到,逼得上山当姑子去……”

王大娘对他家的事很清楚,笑笑道:“那可不同,你家夫人是跟王太妃一直合不来,你跟你家小姐却不一样,李大官人虽然是订了卢家的小姐为室,可是在你家小姐病后,我记得卢小姐到你家去过一次呢,见面和和气气,也不是容不得人的样儿,所以你们好日子长着呢。”

“但愿如此了,否则我家小姐就太苦了!”

王大娘的话说来也入情入理,给浣纱很大的安慰,两个人这么谈着,走着,慢慢的到了大街上。

王大娘找的是她的一个本家,在一家大的玉器古玩铺子里当雕刻师父,她带着浣纱进去,找那位本家一说,因为事情很大,那个本家不敢作主,又去告诉了当家老师父,那位老师父也姓王,是位冶玉的名匠,这家铺子他有一半的股东,因此也算是半个东家了。

才看见那一对玉钗,这位老师父的神色就显然地变得异常激动,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取出了那对玉钗,摩挲着上面的每一根线条,如同重逢了久别的亲人似的。

然后又对着灯光照了半天,才朝浣纱道:“小娘子,据老汉所知,这应该是霍王邸的三郡主跟四郡主的……”

王大娘并没有介绍浣纱的身份,只说了有一对玉钗想在铺中暂时典质一下,可是这位老师父居然一口就说出了紫玉钗的来历,不禁使得浣纱万分惊奇。

在她还没有答话前,那位老师父又问了:“请问小娘子是霍邸的什么人?”

这一问使得浣纱更难答话了,她想了一想道:“我是霍邸小玉小姐的侍儿,我叫浣纱……。”

那位老师父瞇着眼睛看了她半天才道:“不错!老汉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把一个大镯叫老汉改雕成两个小玉镯的那个小姑娘。”

经此一说,浣纱的脸红了,但随即叫了起来了:“啊,你就是那位雕镂这紫玉钗的王师父!”

王师父笑道:“小娘子记起来了,时间可真快,一眨眼就是十几年了,嗯,怕有十二年了吧!”

“不,十三年,再过了年就是十三年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六岁进霍邸,你雕镂的时候,我也是刚进去不久,夫人叫我陪着小姐,因为那天是我生日,夫人就把她自己的玉镯赏给了我一只,跟我同进去的还有个同伴叫桂子,羡慕得不得了,我只有一只镯子。又没法子打碎了分给她一半,只有拿来央求老师父,看能不能改成两只小的,还惹得老师父笑了半天。”

王师父摇摇头,叹息着道:“真想不到那么些年了,我倒觉得没多久,就像是在眼前似的,唉!年纪大的人总会把时间少记一点,大概我们自知在手里的日子已经短了,舍不得多用,能够省一点就省一点吧,其实这是很好笑的事,什么都能省,只有时光省不下,赖不掉,过去的就过去了小娘子,听说霍邸出了事,你还好吧,我是问那位小玉小姐,你们还在一起,她嫁了人没有?”

王大娘道:“喝!老爷子,敢情您对长安的事一点都不知道呀,这么大的新闻,家家户户都知道了……。”

王师父道:“我倒是真不知道,整天都埋首在玉石跟刻刀中间,什么都不闻不问,全心贯注,才能使技精艺真,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太野,所以我这份技艺看来是无人为继了,前天我还在骂我那个徒弟,告诉他我平生最得意的杰作之一,就是霍邸的这四柄玉钗,可惜没机会让他们看看,那时从徒弟的嘴里才知道霍邸已经坏了事,我正在惋惜着,以为这四枝玉钗将此流失,那知才两天,居然让我看见了一对,小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浣纱概略地把霍邸的盛衰说了一下。

王师父感慨万端地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想当年老王爷在世时何等声势,怎么一下子就败了,真是世态无常,世态无常啊!”

浣纱叹了口气:“老王爷辛苦殷勤,出生入死,用血汗挣下了汗马功劳,留下了这一份基业,可是他的家人却不当一回事,任令妄为,怎么能不败?”

王师父诧然地望着浣纱,似乎没想到这个小女人的口中能说出这么有深度,有内涵的话来。

这番话并不出奇,但是却把霍邸的人所以败落的原因一言以指出,用语并不激烈,但是任意妄为四个字又能道尽一切,那是很高明的一种说话技巧了。

浣纱似乎也有点知觉了,不好意思地道:“最苦的是我家夫人跟小姐,老王爷一死,就被他们硬逼得离开,幸好老王爷早就把那所别业设在小姐的名下,所以我们还有一枝之栖,那知道等他们事败之后,还多亏小姐的这所别业,才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王师父点头道:“是啊,当时我也有这个感觉,霍邸的几位郡主,一个个全是盛气凌人,没一点闺阁千金,公侯门第的样子。只有四郡主和婉可人,当时我还跟王爷说,几位郡主中,四郡主是最有福气的。”

浣纱红着眼睛道:“一病缠身,还有什么福气?”

王师父笑笑道:“人总有个病病痛痛的,年轻人怕什么,她的大姊二姊是败落了,想要起复恐怕很难,三姊叫强盗给杀了,下场更惨,比起来可不是你家小姐福气最好,姑爷是有名的才子,目前又正是当红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