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4/11页)

方子逸道:“那君虞跟卢小姐的婚事又怎么办呢?”

崔允明轻叹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的名份早定,文定的仪式也已经公告长安亲友,退婚是不可能的,可是翁婿相处如同水火,实在很棘手,好在卢夫人对这件事极力主张,这次把我姑母接来长安,可能就是要为他们完婚。”

两人又谈了一阵,但都是局外人,既不十分了解内情,也无法谈出个结果来,崔允明告辞回家去了。

他在第二天上刑部衙门办事,因为告了十几天的假,心中不无愧意,到底这是私事。

可是在衙门里,他得到的待遇竟是出乎意外的,一些平素跟他不通闻问的人,都借故前来寒暄问候,有些人曾经为了一些小事情跟他有冲突的,见了他,都有点战战兢兢,甚至于还低声下气地向他赔罪解释。

十几天来未曾视事,照理积压的公事一定会堆积如山,可是他在签押房里一看,琐碎的都有人代他办了;较为重要,一定要等他亲自署理的,也都把一切准备得舒舒齐齐,只等他过目后,径行签会就行。

原来他管的是本部的度支,自从为人所陷,亏空了一大笔公款,几将身陷囹圄;幸得李益为他摆平了,仍然复旧职,可是他自知不宜此务,极力请调。

在李益出塞的那一段时间,没人答理他,终如所请调到了个掌理案卷归档的差事。那是个冷门地方,手下有着十来个不得意的老书吏,事烦酬菲,终日伏案缮写,天冷的时候,连个火盆都烘不起。

这份工作对崔允明倒是很适合,因为他与人无争;在这个环境里,再也没人会来麻烦他。

一份微薄的待遇,由于妻子的克俭节用,倒也能略有节余,他还能帮帮署里那些比他更苦的同僚们。

他到差之后,那些老书吏也愉快多了,因为冬日,他给每人添了一件御寒的棉氅,在公事房里,能升起一盆炭火,喝到一口热汤。

这有些是出自他的私囊,寒衣则是霍小玉跟澣纱两人闲下无事缝制的,她们缝制寒衣,原是想托人带到塞外去给李益,分赏那些跟他办事的人,因为她们听说绝塞苦寒,征人衣薄,用以表示一番关切之意。可是带了去,又原封地给带了回来,李益的回信说他的人在塞外很享福,狐裘貂鼠,俯拾即是,棉衣虽出伊人亲制,他很感激。自己留下了一件,其余的给了人也是糟蹋,他们不会爱惜的,倒不如送给长安的寒士,共享温情。

李益的信写得很诚恳,总算没有使霍小玉伤心,这批寒衣,就便宜了崔允明的那些苦同僚。

可是崔允明才陛开十几天卜羁来已大不相同。才十月天气,十月小阳春,不过早晚有点凉意,衙门里居然给他们置了个大火盆,请修多时的屋廨油漆一新,漏雨的屋瓦也换上了新的,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的洒扫杂务,居然也派了两个杂役来操作了。

更妙的是桌上放了一个红封袋,里面装了一张十千的飞钱,注明是中秋的节赏。崔允明在没告假前中秋已过去了,这时候才补发下来,那不是荒天下之大唐吗?

不过中秋是有节赏的,由度支司以润余分封,他们这一个部门根本没摊到,也幸亏那时没领到,这时才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补发下来!

这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他跑了一趟郑州吗?

崔允明的确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因为他到郑州去探访李益告的是事假,也没人知道他是去看李益,事实上长安的人很少知道李益已赴郑州履任,大家都还以为李益在东返的途中呢!

那么他在公廨中所得到突来的礼遇又是怎么回事呢?这总不是别人突然感到他们辛劳而加以补偿的,一定有个原因,而这原因,也一定与李益有关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崔允明把一个代理他职务的老书吏叫来问过后才明白了。

第一个原因是由李益身上而来的,那是方子逸来为他告假时,并没有告事假,而是由东宫太子派了一名长吏来,向部堂官直宣了千岁殿下的口谕,说是太子府对崔允明有所询示,请他到太子府一段时间,这几天不再视事,特此知会一声,严谕不得声张。

光是这一声知会,也足可把部曹司闹得鸡飞狗跳,上下不宁了,他们不知道太子调崔允明去干什么,当然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第二件则是太子府来人还调阅了一些历年部堂上审案判决的案件档卷,也使得这个冷部门变得重要起来。

刑部大堂审下的案子定案后,把有关的状子、画押的口供以及判词全文归档,才交给他们这个部门誊录归档,以备查核,因为是事后的工作,在刑案审问进行的时间,他们根本就无法过问,所以这个部门才不受重视。

但是现在不对了,太子府似乎有意要对一些旧日的陈案再行重新审查,找出破绽不全的地方再予翻案。

这一来也许找不出什么,也许就能掀起轩然巨波,无怪乎很多人会紧张起来,拚命讨好他们,大概是想了解到太子府调阅的是那些卷子,心中有鬼的人就便于预行打点了。

崔允明心中感慨很多,他以前也在刑部堂做过事,知道刑部审案时,往往也会受到人情包围,关节打点,当然这是举国的最高司法部堂,多半是重大的案子才移交过来,不可能造成冤狱,但是上官的曲意袒护,避重就轻,把案情减轻则难免有之,真要能清查一次,未尝不是好事。

这些事本来是应该绝对守秘的,可是崔允明究竟做了几年的事情,碰了不少的钉子,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

如果要大家只字不言,反而会造成更壤的结果,那些人只有挖空心思,重金贿赂,买通一两个人暗通消息,白白苦了一些奉公守法的人。

所以他作了一个决定,郑重地吩咐那个书郎道:“如果只是询问一下案宗事由,在可能的范围内不妨略予方便,但是不得私下为之,必须让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就是说不管调阅的案子是谁保管的,都需经署里每一个人过目所有的卷宗,这样才可以防止一二不法之徒窜改。”

那书吏连连顿首道:“是!是!明公见教极是,事实上太子府只是虚张声势,第一天来,雷厉风行,只是随便提了几本,看都没看又送回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呢?”崔允明不懂了。

“这是一个布饵,本部历年存卷千万,谁都记不清那些案子有问题了,可是他们这一调……”

崔允明立刻懂了,笑着道:“果然妙得很,那些心虚的人,就会自露马脚。前来打听,结果反而叫人知道了。”

书吏点头道:“正是!前几天来问讯的人,过一两天后太子府的人就前来指名要调他们的案卷,近来有人更向署里每个人都明言宣布,如果他们所经营的卷宗里发现有疑问,可以秘密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