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 章(第2/15页)

李益拿起浣纱送来的燕窝,调着尝了一口道:“冷热正好,你快吃了吧!”

霍小玉道:“我真怕吃这些玩意儿,讲起来是补品,其实一点用都没有,我整整吃了一个月,还是这个样子。”

李益笑道:“这是你那位鲍姨坚持要炖的,每天早晚这两小盅,足足抵得上穷人一月之粮呢。”

霍小玉道:“有这么贵?”

李益道:“当然贵!这是一种海燕用捕得的小鱼,和着口中的津液黏成的窝,它们筑巢于危壁之上,采摘时十分危险,要爬到千寻的峭壁上去摘取,一个不小心,跌下来就粉身裂骨,再加上迢迢万里运了来,经过几度转折交易,最后进了药房,就等于吃金子。”

霍小玉顿了一顿才道:“十郎!我这场病化了不少钱吧?”

李益笑笑道:“还好赚了一笔,如果是靠着从前手里的那点钱,我们就得典卖度日子。”

霍小玉一惊:“什么?化了那么多,你记了账没有?”

李益道:“我没记账,是十一娘记的账,浣纱管的钱,详细的数目我也不清楚。”

霍小玉过去找了账本一看,叫了起来道:“该死!怎么化了十二万多!”

李益也是一怔,凑过去看了一看道:“差不多是这个数目,因为一切都是最好的,王太医的润例还算简薄了,以他的身价,出诊一次,应该加上两倍才是。他是十一娘的旧雨,卖了她的人情,所以每请必到,如果没有那层关系,恐怕第二次拿八人大轿都请不动了。”

霍小玉道:“鲍姨也真是的,花别人的钱不心疼!”

李益苦笑道:“那倒不能怪她,去年娘病了一次,也是由她来照料的,化费得不比这一次少。”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我们的钱还要留著作正用的。”

李益叹道:“她倒不是存心浪费,因为她一向大手笔惯了;所以她在长安乐坊多年落籍,手头并没有存下多少,最后还是娘帮了她一个忙,她才能脱籍回家,所以她对你存着一种报恩的心情,祗要对你有好处,再大的花费也在所不惜,再加上个浣纱也是一样心思。”

霍小玉道:“你早就该阻止她了。”李益苦笑道:“这种事我能开口吗?你是明白人,浣纱却不知道,她们会以为我舍不得花钱来给你治病呢?我只好等你精神好一点时,跟你商量一下。”

霍小玉叹道:“十郎,我很抱歉,鲍姨人是不错的,但她不了解我们的境况。”

李益微怔道:“她问过你吗?”霍小玉道:“没有问,但她对我这次到江南去,都不相信我是为了赚钱去的,经我解释了,她显得很失望。”

李益道:“她失望些甚么?”

霍小玉道:“她的儿子中了举试,下一关就是京试了,她想为儿子谋一下将来活动打点的门路,弄个好差事干干,本来是想向我借几万的,说好将来还给我,我把这次的收入用途分配的预算告诉了她,说目前匀不出来,她才显得很失望,似乎不怎相信我们手里祗有这么多。”

李益道:“这种事该找我商量才对,她问你干吗?”

霍小玉苦笑道:“她不让我跟你说。”

李益笑笑道:“她这一着可不聪明,即使你答应,动支钱的时候,还是要经过我的。”

霍小玉道:“她的意思是想借用我的私房钱。”李益大笑道:“你那来的私房钱?”

霍小玉道:“她以为娘在走的时候,总会有一笔钱留给我的,因此她才私下找我商量。”

李益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她会有这种想法,她跟娘相处多年,难道对娘的性情还不了解?”

霍小玉叹道:“她跟娘虽然同是侍儿出身,但娘一直在王府中,她却嫁了个农夫,见识上慢慢就有了异差,以前还好,到乡下去住了半年,眼光就更浅了。”

李益心中不禁有点惆怅,霍小玉叹了一声:“她这次在我的病上痛加挥霍,多少也有点报复的心理,因为我已经告诉她我们的情形了,她如果真是体念我们境况的话,就应该替我们节省一点的。”

李益默然不语,霍小玉道:“你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李益苦笑道:“我相信,只是我感到有点难过,凭心而论,我们对她已经够坦诚了,她却仍有猜忌之心。”

霍小玉也苦笑道:“人与人之间很难说,利之所趋,亲如手足仍不免倾轧,何况是朋友呢?”

李益怅然道:“我只是对她感到很失望。”

霍小玉笑道:“那倒不必,她的表现很正常,因为她生活在那个环境,接触的是那个圈子,是你对她期之过高,因此我觉得疏远一点也好。”

李益道:“可是你对她很热切啊?”

霍小玉道:“那是为了你,因为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我如果表示了,你还以为我器量窄,嫉妒她,今天如果不是你有那意思,我还是不想说出来的。”

李益笑笑抚着她的脸道:“小玉,你是天下最傻的傻女孩子,但也是我最心爱的小妇人。”

霍小玉娇弱地倚在他的怀里,但两个人心里都有一种沉重的感觉,好像失落了甚么似的。

浣纱奉命到了鲍十一娘家送礼,当天晚上就赶了回来,到家时天才黑,霍小玉诧然道: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浣纱嗫嚅地道:“鲍姨很不高兴,我也坐不住了。”

霍小玉冷冷地道:“她为甚么不高兴,是不是你多嘴了?”

浣纱忙道:“没有,我再不懂事也晓得轻重,不该说的话绝不会说的,爷对她顾忌之处,婢子一个字都没说。”霍小玉道:“那她有甚么不高兴的?”

浣纱欲语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鲍姨听了小姐责骂婢子的话后,她说你太迁就爷了,将来自讨苦吃,可别怨她这个做媒的。”李益神色微愠道:“这是甚么话?”

浣纱又有点嗫嚅,霍小玉道:“已经说了就全说出来,别吞吞吐吐的,你还替她遮掩甚么?”

浣纱道:“鲍姨说爷机心重,一切都要以爷为中心,不肯让人一分,还说夫人是被爷挤走的。”

李益道:“你呢?浣纱,别顾忌,老实说出你的感觉。”

浣纱想了一下道:“婢子当然不会这样想,夫人要走是早就决定的,不过夫人离开得这么快,多少跟爷有点关系。”

李益道:“不错,我知道,夫人与我之间并没有甚么不愉快,她离开只是尊重我的地位,因为她在家里一天,你们都仍然以她为主,她知道这种情形不宜继续下去,我跟小玉到终南去探视她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夫人是看我有担当一切的能力,才放心地把一切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