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决裂(第2/7页)

徐晖试着把这个想法说给凌郁听:“你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把事情从头至尾讲清楚,想来你义父他也会体谅。”

凌郁漆黑幽邃的眼睛望着徐晖,几乎被他的话打动了。但是一片阴云掠过,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浑身猛一战栗:“若是他不体谅呢?”

“是男是女,对他又有何不同?你都仍是他的孩儿啊。”

凌郁心上却萦绕着一团模糊的恐惧。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义父必定对她隐瞒了什么,一旦知悉她的真实身份,或许便是他与她恩情断绝之日。

见凌郁只是低头不语,徐晖的火气上来了:“那你便由着我们如此不明不白的么?现如今别人都在说,说我是你身边的一条哈巴狗!”

“谁说的?我杀了他!看谁还敢这么放肆!”凌郁一挑眉。

“大家都这么说,你杀得干净吗?就算他们当面不说,难道背后不说?就算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说?”

“你又何必理会那些个闲言碎语?”

凌郁想拉徐晖的手,却被他甩开了。

“你自然不必理会!他们嘲笑的是我,又不是你!”徐晖暴躁地说:“你只想要保住自己的少爷地位,你想过我么?”

凌郁心中一阵气苦:“我何尝稀罕当什么少爷!你竟这样不明白我,枉费了我们相识一场!”

“你当我不知道么,在你心里,宁肯舍了我,也绝不能失去他!”徐晖心上发寒,冷冷甩下这句,转身便走,丢下凌郁怔怔立在原地。

晚上徐晖到林红馆去。高天正给骆英帮手,见徐晖脸上乌云密布,忙招呼他坐下。骆英端来一壶善酿,徐晖推开说这酒没劲道,骆英瞥他一眼,不声响换上一小壶米烧酒。

“咱俩有日子没坐下来喝两盅了,今儿个正好!”高天拍拍他肩膀。

徐晖自顾自地干了几盅酒,歪头问高天说:“阿天,咱俩是好兄弟不是?”

“这还用得着说?”

“那你老实告诉我,他们在背后说我什么?”

“你说谁?”高天一时有些茫然。

“他们!司徒家族那些人!他们在背后议论我,取笑我。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徐晖又灌了一盅。

“他们……咳,那都是他们闲得慌乱嚼舌根!你理会它做什么?来,喝酒!”高天忙着给徐晖斟酒。

“我便想听听他们嚼的什么舌根。”

“大丈夫行得正,做得端,何必在意旁人议论。”

徐晖指着高天大声说:“是兄弟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高天拧紧眉头,把心一横:“他们说,他们说你是凌少爷的……男宠。”

徐晖后背重重砸上椅背,一颗心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他闭上眼睛,轻声咀嚼这两个字:“男宠……男宠……嘿嘿,多好听的名头哇!”

高天忙道:“你别放在心上,那都是些个无聊不得志的小人!”

“他们怎么说的?说我是靠着陪凌少爷消遣在司徒家混饭吃的?说我这个组长是靠出卖色相得来的?”徐晖缓缓打开眼睑,嘴角虽冷笑着,眼中却溢满了泪光:“阿天,你也相信他们的话吗?”

“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吗?”高天低声道:“只是你跟凌少爷,的确也走得太近了些。他那么高傲冷僻的性子,偏只亲近你一个人,旁人看了难免说长道短。”

徐晖困难地咽下一口酒。烧酒清香浓烈,滑过他的嗓子却似刀割一般,火辣辣地疼。没饮多少他便醉了,头痛欲裂,天旋地转,眼前一切尽变得模糊,唯有高天的话在耳边盘桓不去。他不甘心,自己如此努力勤勉,得来的竟然是“男宠”这二字评语。他不甘心。

翌日徐晖在廊上远远瞥见凌郁身影,一低头,避了过去。凌郁也瞅见了徐晖,瞧他佯装不见径直走开,心中有气,咬了咬嘴唇也掉头走了。两人便似生分了般互不搭理,竟疏远了许多时日。

徐晖出身寒微,一心有所成就,最受不了旁人贬损他悉心维护的声名尊严。他避开凌郁,仍旧如芒在背,但觉无数双眼睛在身后点点戳戳,烤得他背脊上一片火烧火燎。他心中烦躁,终日躲开热闹的人群,尽往僻静之处去,一日不知不觉竞拐到恕园门前。

恕园粉墙黛瓦,修竹微黄,寂寥清凉一如往昔。徐晖在门口站定,烦闷焦躁之心不觉清爽了许多。他犹豫良久,终于轻轻叩响门环。此时此刻,徐晖最想见的人竟便是司徒清。她如一泓清泉,流在青山秀树间,每每想起都沁人心脾。

徐晖被让进中庭,远远地,就已望见司徒清坐在窗边读书的侧影,眉目低垂,端丽不似尘世中人。妙音进去通报,他凝视着司徒清合上书,缓缓起身向他走来。许久未见,徐晖心上不禁感到生疏和忐忑,还有些许不知所措。此刻看到司徒清脸上笼着淡淡的笑,笑容里都是温柔和善意,他悬着的心忽就放下了。

他们相互注视,既觉熟稔,亦感陌生,还有种岁月飞驰、恍若隔世的惘然。旁边的妙音自以为懂得了含情脉脉的意味,掩嘴笑道:“啊哟姑娘,你们这样光站着拿眼睛讲话,可要到几时?莫如请徐公子落座阿好?”

司徒清脸上一红,方才请徐晖进中厅坐下。徐晖缓了口气道:“小清,你一向可好?”

司徒清点点头:“都好。徐大哥可好?”

“我也都好。”

妙音奉上茶来,撇撇嘴说:“姑娘好,公子也好,妙音可弗好呢!”

徐晖听她说得有趣,笑问道:“妙音有什么不好?”

“上回公子说了,得空要来瞧姑娘。得了公子这话,妙音哪里也弗敢去了,生怕前晌一出门,公子碰巧就过来。妙音如何敢叫公子吃闭门羹?尽日里生生守在家里,做啥子事体也都弗安心,怕公子这厢便到了,还都弗有准备。妙音坐也弗是,站也弗是,这也弗是,那也弗是,有啥好喏?”

妙音一副伶牙俐齿,娇嗲嗲说着,明里说自己如何,实则是指司徒清日日翘首等候的苦心,暗里更是埋怨徐晖不守信约。这番话徐晖听得明白,不觉慢慢红了脸。

司徒清也羞赧了眉梢,轻轻推妙音一把:“徐大哥难得有空来,偏你就生出这许多闲话。去把百果糕饼给蒸上吧,也让我们耳根清净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