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迷(第2/7页)

徐晖瞧出凌郁笑容里的寂寥,握住她的手说:“海潮儿,将来我一定会带你去看这世上最好看的星空。等有一日咱们谁都不怕了,连你义父都不用怕了。到时候我就带你去草原,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某种激动而坚定的力量从徐晖手掌心里一脉脉传递过来,凌郁隐隐觉得不安,便又把头靠在他肩头,压下这内心忐忑。

这天他们在桂树林里流连了整个下午,黄昏凌郁换回男装,和徐晖赶到临近的镇上歇脚,翌日才回到姑苏。远远望见城门底下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到近前一看,正是他们的朋友高天。

徐晖催马上前,奔到高天跟前招呼说:“阿天,你怎么在这儿?”

高天说:“主人接到临安飞鸽传书,知道你们这两天就到,左右总不见人,就叫我来迎迎。我最爱干这接人的差事,要是送人,我就不来了。”

徐晖掉头瞅了一眼跟上来的凌郁,心想,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司徒峙的掌控之中,即便真想不顾离开,又谈何容易?

三个人进城回到司徒家族。徐晖有满肚子的话想跟高天说,却见他耷拉着头心不在焉,当下也不便多言,拍拍他肩膀说:“我跟凌少爷先去给主人请安,咱们晚上在林红馆见,喝他个痛快!”

高天嘴角一抽,欲言又止,只露出一个苦笑。

凌郁和徐晖穿过水上长廊,来到司徒峙书斋。司徒峙正端立于书案后执笔写字。二人不敢打断,静默地陪在一旁。过了良久,司徒峙才放下毛笔,也不抬眼,只道:“郁儿,你过来瞧瞧,义父这幅字写得如何?”

凌郁走到书桌旁边,只见宣纸上写的是《古诗十九首》第一首中的最后几句:思君令人老,

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

努力加餐饭。

这首诗是写对远游之人的思念之情,笔调朴素深沉,但并不自怨自艾,而是在顺应天命中自勉不息。司徒峙用笔沉稳有力,骨架嶙峋,棱角分明,十分瘦劲却又富有弹性,更显得古诗苍凉坚韧,饱含深情。

凌郁默念着这几行字,心脏轻轻抽动了一下。义父为什么写这首诗?他在思念何人?

“义父从前喜欢王羲之的行书,用笔行云流水。如今改习瘦金体,也写得这般挺拔劲健!这竖画势如竹节,撇捺则形似兰叶,通篇看起来犹如峨冠博带,实在有当年道君皇帝‘铁划银钩’的大家风范!”

“可不是我写得好,是笔实在好!”司徒峙笑着抬起头来,从笔架上抽出两管毛笔:“这是前两日湖州送来的上好狼毫。你素来喜欢这些玩意儿,拿去用吧。”

凌郁垂首接过来。不知觉间司徒峙笑容已渐渐收敛:“我年轻时跟你一样,偏爱行草,写起来心里舒坦。如今年纪大了,反倒越来越明白了隶书和楷书的好处。这工工整整的一笔一画,可都需要沉下心来,拿稳了笔写。心稍微一分神,手稍微一抖,这个字可就走样了。”

凌郁和徐晖听出司徒峙话里有话,心上都有些忐忑。凌郁偷偷扬起眼角,只见司徒峙双眼布满血丝,似乎连日未能安寝,不胜疲惫。然而他目光依然沉着枭庆,甚至都未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对自己此番死里逃生殊无牵挂之情。凌郁心头不由一阵落寞。

“阿晖,这次你做得很好,把郁儿给平安带回来了。”司徒峙话锋忽地一转:“郁儿,你任务也完成得漂亮,可是我却不能夸你。你说说看,这次得到的教训是什么?”

凌郁的脸刷一下白了:“孩儿过高估计了自己,险些没能全身而退,让义父担忧,还烦劳其他弟兄冒险相救。”

“其实凌少爷已经做得尽善尽美,刘府内守卫森严,她竟没留下丝毫蛛丝马迹……”徐晖唯恐司徒峙责备凌郁,忙为她护辩。司徒峙却一摆手,不让他再说下去,盯着凌郁说:“你并没过高估计自己,这件事你完全有能力做到十全十美。我要你记住的教训是,遇事不可逞强,不可焦躁。身子不适就好生休养,手下那么多人都可以替你分忧,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你做事一向谨慎,这番却如此毛躁,可都不像你了。”

“是,孩儿知错了。”凌郁额头上挂了一层汗珠。

“嗯。”司徒峙微闭上眼睛,漫不经心似的问:“阿晖,韦太后那边怎么说?”

徐晖知道司徒峙迟早要问到密函的事,终于问到了,心里还是禁不住怦怦打鼓。他定了定神,按照和凌郁事先商量好的答道:“韦太后什么也没说。”

“哦?”司徒峙有些吃惊地张开眼睛,徐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因为太后根本就没看到密函的内容。”

“怎么就没看到?”司徒峙饶有兴趣地问。徐晖和凌郁却感觉到,那平静底下掩盖的怒火一触即发。

“属下和凌少爷把密函交给韦太后的贴身侍女,她正要呈给太后之时,突然从房梁上跳下一个蒙面人来夺信。那人武功很高,太后似乎也不愿出声呼救,让御林军前来保护。情势危急,属下怕密函落到敌人手里对咱们不利,只得斗胆拿宫殿里的烛火把信给烧毁了。属下没有完成任务,请主人责罚!”徐晖单膝跪地,神色肃穆,似乎对自己的过失不胜自责。

凌郁知道他们这是棋行险着,司徒峙一怒之下或许真会惩罚徐晖,于是也跟着跪倒说:“不能击退敌人,保护密函,此事孩儿也难辞其咎,请义父一并责罚!”

司徒峙眼望着上方房梁一角,毫无表情地说:“那个蒙面人是什么来历?”

“瞧不出来。不过……”凌郁有意迟缓了一下:“听韦太后厉声谴责,似乎对方是雕鹏山的人。”

“雕鹏山?又是雕鹏山?”司徒峙眼睛里射出飞刀一样雪亮的光芒:“你说密函给烧毁了?韦太后没看着,那个蒙面人也没看着?”

“是。”徐晖点点头。

司徒峙缄默片刻,终于向徐、凌二人抬抬手,温言说:“都起来吧。对方派出了高手,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信没落到他们手上,已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两人站起身来。凌郁乘势推波助澜说:“义父,雕鹏山欺人太甚了!”

司徒峙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你们拿鼻子闻闻,闻到血腥味了吗?这帮北方的莽汉子沉不住气,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