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崖(第2/7页)

凌郁没作声,但有得意赞许的目光投过来。徐晖这才明白,之前凌郁有意未点破骆英身份,原来是要考验他的眼力,不禁暗叹一声侥幸。

凌郁告诉徐晖,淮南客栈有如司徒家族安插在霍邱的一双眼睛,就在淮南镖局斜对面,雕鹏山若与之有丝毫勾连,都避不开这里。据骆英所见,近两日淮南镖局加强了守卫,有几个镖师频繁出入,行迹颇为可疑。凌郁推测说,他们必在等候某个重要人物。这重要人物,很可能就是雕鹏山派来的使者。

三人各自回房歇息。翌日起来,骆英仍作老板娘打扮,凌郁和徐晖则装作是寻常旅客,漫不经心似地散坐在一楼茶肆,余光却紧扣着来往行人和对面淮南镖局的动静。

不确知的等待最是消磨意志,一切似乎毫无异样。过了晌午,徐晖几人都觉困乏,徐晖瞟了凌郁一眼,疑心是不是内线消息有误。就在三人等得兴意阑珊之时,街角传来车辕轧过路面的声音,一辆朴素的马车缓缓停在淮南镖局门前。门口两位镖师打扮的大汉立马迎上,掀起布帘,把鱼贯下来的三个人簇拥了进去。徐晖他们看不着那三人的正脸,只在大汉的掩映下影影绰绰瞥见三个魁梧的背影。

徐晖和凌郁对望了一眼,知道行动的时候到了。

待到夜幕迟迟垂下,狗吠之声渐去,二人换上夜行衣,带好暗器,悄然潜入淮南镖局。夜间行动是徐晖做杀手时的基本功,凌郁也早已驾轻就熟,两人越过高墙,在花木掩映下弓身前行,避过巡夜,互相掩护,很快便深入到镖局的心脏腹地。

烛火扑朔的议事厅里,淮南镖局最重要的几号人物都在,中间围着三个身材高大,形容彪悍的大汉。其中一个人哑着嗓子说:“霍邱地界,说南也是南,说北也属北,就看怎么划这条道了。我们山主对贵镖局很是看重哪。”

听到“山主”二字,徐晖和凌郁心上都是一凛。这三人果然是雕鹏山杨沛仑的手下。

淮南镖局总镖头方乾赔笑着:“山主抬举了!抬举了!只是,咱们都是在道上混饭吃的,凭的就是一个信字。这更张易帜的事,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

“大哥,还议什么呀?人家都来了,就等咱一声好呢!我瞧着行!”在镖局坐第二把交椅的牛大全打断他说。

“还是牛二镖头够胆识!”雕鹏山的哑嗓汉子环顾一圈在座诸人,冷冷地笑:“其他几位有什么高见?”

淮南镖局的其余几人纷纷附和说好,方乾因势利导,也只得腆着脸点头称是。雕鹏山三人相互对视,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从今儿个起,这月银,总镖头知道该往哪儿交了吧?”哑嗓身旁一头灰白长发的男人插进话来。

方乾惊惧地抬起头:“这……那姑苏……那边,怎么办?”

灰白头发哼一声:“有咱们山主在,还用得着怕他司徒峙吗?”

这些话一字不差全落进窗外凌郁和徐晖的耳朵里。他们躲在暗处,肩膀噌着肩膀,徐晖微一侧脸,就能看到凌郁深邃的眼睛里去。这双眼中浮起一抹嘲弄的幽蓝,向徐晖递了个眼色。两人正要破窗而入,忽听那灰白头发接着又说:“给你几位吃颗定心丸,咱们鲍长老这两日就到。”

“啊,鲍长老他老人家要来?”方乾、牛大全等人都吃了一惊,脸上现出恭敬的神色。

徐晖但觉手背上一凉,原来是凌郁轻轻按住他手,示意他暂缓出手。

哑嗓男子压低声音:“他老人家树大招风,就不到府上来了,免得节外生枝。附近有什么可靠的地方落脚吗?”

“正是正是,”方乾忙不迭地说,生怕鲍长老登门造访一般:“斜对门有家淮南客栈,也是咱们镖局投钱开的。”

哑嗓男人说:“在你的地界,总镖头说可靠,咱就放心。鲍长老一到,可就直接奔那儿了,你几位去着也方便。”

徐晖和凌郁对视一笑,两双眼睛里交织着兴奋的光芒。他们悄然退出镖局,回到淮南客栈。二人心思一致,与其打草惊蛇,不如等那个鲍长老现身再一网打尽。徐晖问是否征调四组弟兄前来,凌郁犹豫片刻,蹙眉说人多不便,容易给雕鹏山逮到把柄,不如冒险以寡胜多。

两人正在凌郁房间谋划,骆英睡眼惺忪地推门进来,听他们把经过讲述一遍,也乐得拍桌子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回咱们逮就逮条大鱼!”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明儿一早就回去吧。”凌郁垂下眼睑。

“好哇,用完了人家,就要赶人走了?”骆英立起弯弯柳叶眉,一脸似真似假的嗔怒。

徐晖心中寻忖,不知骆英在司徒家族里是哪一号人物,跟凌郁面前都能如此亲热且放肆。

凌郁横了骆英一眼:“可不是我叫你来的,是你说自己是淮南人,对这儿熟门熟路,非要跑来!”

“我还不是想帮你嘛!再说了,前几日那么冷清,现如今有好玩的了,做什么不让我掺和?”骆英插着腰嚷嚷开了。

“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拿命在刀口上周旋,一不留神,命就没了。别人躲还躲不及,你凑什么热闹?”凌郁话虽冷淡,却隐约含着关切。徐晖回头瞥了一眼,撞见他眼底闪过的一丝忧虑。

“我的命啊不值钱,丢了也没什么可惜。”骆英揶揄地笑,拨弄着额前碎发,懒洋洋斜靠在榻上,仰望床顶帷帐。

凌郁不再理会骆英,别过脸去看窗外的月光。

骆英既不肯走,三人便仍是各归其位,分扮作老板娘和寻常旅客。过了数日却不见有任何动静,连那三个雕鹏山的汉子都再没露面。三人渐渐有些急躁,担心敌人突然改变部署,又恐他们隐藏得太深,难以察觉,于是对进出人等都格外留上了心,想从他们举手投足间瞧出零星端倪。

这天晌午,大伙正困乏间,一楼茶肆走进一对中年男女。他们摘下头戴斗笠,洒落一身阳光碎金,这才让人看清眉目。那男人身形颀长,面目冷峻,剑眉斜插入鬓,额头上已折有岁月痕迹,却掩不住一身俊朗飘逸。他正侧耳聆听身旁夫人说话,右手揽在夫人腰间,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放柔和下来。他的夫人容颜俏丽如海棠盛放,眼波灵动,流转之间充满慧智与洒脱,其间又混着一种妙龄少女般的清新甜美。这两人衣着并不如何华丽,妆束亦朴素寻常,然而周身闪动着一层江湖市井所未见的光彩。徐晖见了,便忍不住心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