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5 -3

沈听眠这次的自杀计划定在了礼拜天。

他打算投河,从桥上跳下去,随便尸身漂泊去哪里都可以。

这已经是他第七次修改遗书的内容了,在这里面,他曾经想多写几句话给李牧泽,但又觉得他并不会需要。到了后来,他发现遗书里面没有什么需要写的了,只是薄薄一张纸,就是他至今为止的人生。

李牧泽学乖了。

他已经不再和沈听眠赌气,也不再为难他。

他开始上课认真听讲,在为没有沈听眠的未来着手努力,再也不会偷偷瞄他,不会再因为他表露任何情绪,这段不顾一切的感情好像被他彻底放下了。

刘超不时在后面感叹:“青春啊。”

孟园园莫名其妙:“什么鬼!”

这节课,赵老师打算找两个同学读课文,第一个叫了沈听眠,第二个犹豫着,叫了孟园园。

班里瞬间开始起哄。

李牧泽在起哄声中面无表情。

下了课,沈听眠出去了,孟园园抱着张甜和她说悄悄话,心情似乎很好。

李牧泽这时候从前面扔了几个本到她桌上。

孟园园莫名其妙:“干嘛啊?”

“草稿本,不用了,”李牧泽生硬说着,“每次放后面你也看不见,这次直接给你。”

“不是我看不见,是真的没有。”孟园园随手翻了几页,“又是只用了几页啊。”

李牧泽扭过头来:“骗你干什么,就几个破本儿我和你撒谎至于吗?”

他今天格外来劲儿,呛道:“我没用完的文具都捐过,我就是不喜欢用完,怎么了?”

孟园园愣了下,有些气恼:“我又没说你,你有毛病。”

刘超咳嗽着,推了他一下:“行了啊,行了。”

李牧泽没听见似的,把自己桌子上的橡皮放手心里摊到她面前:“这个形状的橡皮全班只有我在用,我每次最多用一个礼拜就扔后面箱子里,你告诉我你没看见过?”

孟园园也生气了:“我没看过就是没看过,犯得着因为这个故意给你找茬?”

张甜拉着她:“好了好了。”

刘超也在劝:“李牧泽,你少说两句吧。”

李牧泽偏不,对孟园园挑着眉毛,一脸挑衅。

一直沉默写作业的孙星鹏忽然默默推了下眼镜,扭头看了眼李牧泽手上的橡皮,开口说:“这个橡皮我还见有人用过。”

于是几个人都看向他:“谁?”

孙星鹏指了指沈听眠的位置:“他。”

李牧泽:“……”

孙星鹏说:“昨天他橡皮掉了,我捡了以后以为是李牧泽的,然后放李牧泽桌上了。”

他对李牧泽说:“你那会儿不在,沈听眠看见了,说那是他的。其实我感觉也不像你的,因为特别旧,没见你用过那么旧的橡皮。”

李牧泽懵了,有些傻里傻气地说:“我没见过他用这种橡皮啊。”

“是啊,好像不是用的。”孙星鹏继续推眼镜,“他拿回来以后直接塞兜里了。”

众人:“……”

刘超打破了僵局,弱弱地说:“后面那箱子本来就是捐给有需要的山区小朋友嘛。”

他吞了口唾沫:“也就是说,咱班有同学有困难,也可以自己拿来用。”

孟园园:“……他家里这么困难吗?”

张甜含糊地说:“可能还真的有……因为,之前登记信息,我看见他是单亲家庭的。”

孙星鹏挥挥手:“少说点人隐私吧,散了散了。”

孟园园看见李牧泽把草稿本又拿回去了,不禁问:“诶,你不捐了?”

李牧泽没有心思回答她,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别的事情。

但是他僵直了大概半分钟,忽然拿起手里的本子往后面走去:“我自己放过去。”

今天出了个随堂小测的成绩,沈听眠路过黑板时看见了,背对着人流,缓缓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成绩单赫然在首的那一栏写着:李牧泽。

刘超远远看见了他,疯狂打李牧泽:“快点,人回来了!”

孙星鹏默默看了眼在沈听眠抽屉里疯狂翻东西的李牧泽:“那什么,我觉得你这样翻别人的东西吧……”

李牧泽继续刨。

孙星鹏:“就很不道德……”

李牧泽疯狂刨。

孙星鹏:“非常不道德……”

刘超开始踹他:“妈的,人就要过来了,你快点滚!”

李牧泽终于站起来了,他掏出来了什么东西,背过手去拿着,然后回了自己座位。

刘超瞥见他目光极其复杂,瞬间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沈听眠回座后并没有察觉异常,孙星鹏怀疑他在梦游,明明桌子乱了很多,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但沈听眠最近一直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孙星鹏叹了口气,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听眠那时并没有想到死亡会来的比他想象中还要快,生死或许真的只在一瞬间。

放学后他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后来在公园的秋千上坐着,坐到晚上十一点多。

“回来了。”

郑文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

沈听眠后来也忘不掉,他是怎么跌跌撞撞走在街头的,两点二十二分,他站在街边的台阶上,大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他在寻找江,寻找桥。

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了,可能连离家出走也算不上,这只是一次赌气出行,他终于还是会败下阵来,狼狈地回家。

但可以有所不同,他步伐紊乱,他要找个地方跳下去。

隐隐约约,郑文英的手好像从后面大力拉扯过来,她死死扯着他的袖子,脸色通红,愤怒让她快要喘不过气:“你去哪儿?跟你说话你没听见?你还知道回家啊!”

那时他怎么说的呢?

“这不是家,这就是个免费提供住宿的地方。”

“啪!”

郑文英给了他一个耳光,脸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我生你养你,拖着你给你这个家,早出晚归使出吃奶的力气供你读书,供你长大……”

她每次都会说这些话,每次都是,而沈听眠从来没有产生免疫力。

沈听眠记得自己在笑,他脸上火辣辣在发痛,却还可以**着脸上的肉发出笑意:“我同意了吗?你生我养我,我同意了吗?”

他第一次对母亲用如此尖锐的口吻说话:

“那我也告诉你,我压根儿就不想出生,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死!”

他乱了,全乱了,脑子里都是轰隆隆的响声,白花花的脑浆里都是炮响,他感觉世界在旋转,他在眩晕里和母亲争执:“你养我好啊,言行举止稍有不满就呵斥,你爱我么?你真的觉得你爱我吗?除了供我读书,给我免费的饭吃,给我免费的地方住,你怎么爱我了?”

其实不是没有爱的,沈听眠在半夜里走着,浑浑噩噩在想,是那些爱不足以抵消他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