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此身行作稽山土

庆历八年戊子,弥勒教公然举兵作乱,以苏州为中心,将先前就零星发生在各地的暴乱事件串联成片。一时之间,整个江南一带被弥勒教变成了血与火的海洋,真如他们教义中所描述的一般。而一众弥勒教徒还不知道,他们先前膜拜的“弥勒佛祖”早就在数年前身亡,如今这位便是弑杀上任“弥勒佛祖”的罪魁祸首;而他们的教主王泽,更是早就被摄心术控制,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再没有了自己的思想。

徐方旭杀死周其之后,并未能破开摄心术的作用,反而是受了周其成返生心法的作用,一时间愈发自我迷失,直至他原本的“自我”,摄心术创造的“自我”和一部分周其成的思维纠结一体,又不曾彻底糅合,愈发癫狂。而弥勒教徒则是一早便习惯了“弥勒佛祖”的喜怒无常和朝令夕改,竟是不曾发现丝毫不妥之处,一应疯狂追随,又是盲目跟着造反。

而先前投诚于徐方旭麾下的一众武林门派,直到现在才发现他们竟是与弥勒教联手了这么长时间,一时群情激愤,又是彷徨无助。因着徐方旭先前给众武林门派的命令,乃是语弥勒教的作为相互交叉,众人一时不曾发现,朝廷却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原本自从庞太师中风之后,已经搁置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镇压和剿灭又是提上了议程,却是在朝中一众大员的极力要求之下,连着协助弥勒教的武林门派也一道遭受了讨伐,一时之间,大宋境内战火纷起,不知多少当年侥幸逃得少室山事件的门派灰飞烟灭。

而在这等情况下,一众武林门派也是知道自己上了徐方旭的恶当,又是欲哭无门,自是混乱了许久,混乱之后,一些有识之士又是提出征讨弥勒教,重新与朝廷修回久好,平息这一次事件。对此,众人态度不一,不过还是有了许多响应声音。数年战乱之中,武林各门派也是催生出了不少年轻高手,又是一如当年澶渊之战时一般,鱼龙并出,泥沙俱下,倒是又恢复了些许繁荣日子。

艰难联络之后,以王屋为首的一众武林门派终于约定,集结人手,于这年三月初三围攻苏州城外长生老人的山庄,据传,这里既是徐方旭的所在,也是弥勒教的根本之地。

三月初三一早,众人便在山庄之外集结,一时倒也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而众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数十里外,某处隐蔽山谷之中,朝廷的数十万禁军也是枕戈待旦,准备许久,想要借着这一次机会,将天下的一切动乱源头彻底除去,永保大宋江山太平。这一役,赵祯皇帝甚至御驾亲征,庞太师的得意门生莫之代领受大将之位,只为了不被众人发现,还在辛苦蛰伏。

正午十分,一众武林人士发动了对山庄的进攻。

自从周其成死后,徐方旭便再不能完整掌控弥勒教的势力,许多当时投诚弥勒教的隐士高手都是觉得弥勒教与朝廷对抗太过,教中高层又是朝令夕改,加上徐方旭主张之下,弥勒教又联络了北辽、西夏和东边海岛上的扶桑一同作乱,颇有些不三不四的练武之人围绕在徐方旭的身边,又是叫弥勒教一时人心不齐,几近分崩离析。加上朝廷强力镇压,禁军四处奔走,许多原本投靠弥勒教,想求个“来生”的寻常百姓却是再不敢与朝廷作对,人心动摇。

没有了诸多高手,徐方旭自身的布局能力也是比之周其成大大不如,虽是掌握着摄心术的奥妙,却是没有周其成那等蛊惑人心的本事,饶是他自己早已踏入了地仙境界,甚至炼成长生老人留在山庄之中的诸多秘传神通,实力惊人,几近无敌,却也难以挽回弥勒教的颓败之势。

如今一众武林同道反戈来攻,徐方旭镇守山庄之中,手下竟是只有数万教徒,却已是从大宋各地尽量征调而来的仅存硕果,其中绝顶高手不过数百人,再不复弥勒教先前的那般景象,又有着朝廷大军隐隐威慑,一时也是败局已定,一切诚如师娘的预言,点滴不错。

酉时将至,山庄外的战斗正是火热,一时喊打喊杀之声不绝,兵器碰撞之响不断,血肉覆满绿树黄土,杀气冲上云霄九天。

而就在战场中央,山庄大门之外,却是站着一老一少两人。那老的是个枯瘦老太婆,身量矮小,皮包骨头,眼中精光却是摄人,又是叫人不敢直视;那小的则是一个高大瘦削的男子,二十余岁模样,面容稍显稚嫩,神情却是沧桑,依稀可见俊朗模样。

两人所站之处,乃是山庄大门之外,照例来输当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可无论正道一方,还是弥勒教一方,对两人都是敬而远之,却是无法靠近两人身边分毫,一旦踏足半分,瞬间就会血肉枯萎,化作那老太婆一般的模样死去。

两人自是孙向景与杏妹,却是因着今日乃是牵动天下,改易气运的关键之日,孙向景自有因果要与弥勒教,与徐方旭了结,一同来到了此处。

“婆婆,师兄身上的摄心术,真是无解了么?”孙向景手中握着巫月神刀,直直看着自己生活十几年的山庄,神情复杂,小声问道。

杏妹见他这般样子,也是暗暗叹息道:“两年前,弥勒教攻进我侗人大寨,你那师兄便是领头之人。他当时初入地仙境界,神通玄妙,可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老婆子拿他也是无法,只得靠苗人前辈留下的秘传蛊物,将其击退。当时我看他样貌气血,并不全是被摄心术制住,却像是有外邪入侵,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他那等样子,真真不似活人,又是无法受了药石针灸,纵然你将他制住拿下,也不可能将那诡异内功带来的外邪祛除,却是再也无法将其唤回了。”

孙向景闻言神色一黯,也是一早就听杏妹说过这件事情,只是如今一切即将了断,他确是颇有些不甘心,还要再问一次。随即,孙向景又是说道:“婆婆,既然师兄的摄心术无解,您也不必亲身犯险,弟子到得此处,自有法子进去见了他还请您早些回转罢!”

杏妹张开牙齿掉光的嘴,嘿嘿一笑,说道:“你小子,总是不甘心的。万事万物,有因有果,却是强求不来的。弥勒教攻入我侗族大寨,杀了我上万族人,此仇不报,老婆子又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况且你那师兄似乎是联络了不少异人高手,就在这庄子之中,凭你孤身一人,只怕难以顺利见到他。老婆子始终是你师傅,不能叫你这般涉险,要是你有了什么闪失,蛊师一脉的传承可就断啦!”

说着话,杏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是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我们进去罢!”

眼下刚到酉时,正是日头西斜,晨昏相交之际,山庄大门在夕阳余晖之下,一派血红,倍显凄凉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