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胡旋一曲二十年(第2/4页)

“因为您老人家这是第一次要经历出生入死的考验?”郑东霆问道。

“可不是。以前江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刀客。所以那一次我比约定的决斗日期早了一天到达梧桐岭,想要在梧桐岭周围转悠转悠,看看地势,观观风向,目测一下周围山峦的位置,计算一下阳光的角度,看看自己什么时候朝什么方向站能够避开太阳直射双眼。”彭求醉不厌其烦地说道。

“原来决斗这么复杂啊!”彭七忍不住问道。

“可不是,要是我,就算看到也记不住啊。”萧重威点头道。

“蠢货,你们这帮小毛孩子真是越来越毛躁了。和旗鼓相当的对手比武任何因素都能够影响胜负,可不能光凭运气。”彭求醉不满地朝他们瞪了一眼,“嗯……我说到哪儿了,对,我提前一天到梧桐岭勘察地形。天黑之后,我就到凤凰客栈喝酒。我刚一走进客栈,就看到牧天侯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坐在客栈一层的角落里正在饮酒作乐。牧天侯当时已经是个臭名远扬的江湖败类。我虽然一眼认出了他来,但是想着第二天就要和柯偃月拼命,于是决定暂时不要去找他的麻烦。所以我就找了个离他远远的位置坐下,要了几坛好酒,准备痛饮一番,然后倒头大睡,养足精神,明日一举结果柯偃月。”说到这里,彭求醉感到嘴角一阵发干,忍不住伸出手去,对准炕上的酒坛运力一抓,这重达十余斤的酒坛忽悠一声端端正正飞到他的掌心。彭求醉倒拎起酒坛,对嘴猛灌了数口酒水。

“那一天的凤凰客栈人丁稀少,冷冷清清。一层的酒客除了我就是牧天侯和那美艳女子。刚开始的时候,这对男女只是低声呓语,但是渐渐的,他们便开始公然调笑,饮酒行令,打情骂俏好不热闹,我当时想,这个牧天侯在哪里买来的一位异国舞姬,果然是好艳福。”

“异国女子?”祖悲秋和郑东霆大吃一惊,同声问道。

“正是。”彭求醉道,“那女子颧骨高耸,双眼深陷,瞳孔泛蓝,典型的外族女子,相貌秀美绝伦,简直有倾国倾城之姿。乍看之下已经有惊艳之感,仔细看来竟越来越风姿卓绝,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大伯,你莫不是见色起意吧?”彭七听得一身冷汗,忙问道。

“混小子!”彭求醉抬手在他脑子上狠狠打了一记,“你大伯我怎会为了不相干女子去主动生事。谁知道,我不去生事,那牧天侯却找上了我。他转头看到我在喝闷酒,立刻长身而起,朗声道:‘芸儿,今日我们竟然能和天下第一侠彭求醉同处一室,实在是难得的际遇。不如你为彭大侠献上一曲胡旋舞以作酒兴。’那个异域女子芸儿笑道:‘能为彭大侠献舞乃是芸儿的荣幸,只是此地无鼓乐,无绣球,无声之舞,不成兴致。’好一个牧天侯,他一把抓起我桌前一个已经饮空的酒坛,随手丢到那个芸儿的脚下,接着将我桌上的杯盘碗碟或正放,或倒放,摆成一圈,拿起筷子,东敲一记,西打一下,竟然婉转成音,演绎出一场抑扬顿挫,生动活泼的鼓乐出来。”

一丝缅怀的光芒在彭求醉的眼中一闪而过,仿佛当日的景象对他的影响之深,就算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历历在目。

“只听得牧天侯的鼓乐慷慨激烈,节奏铿锵有力,而且越奏越快。芸儿纵身踏在酒坛上,应和着那简洁明快的节奏翩翩起舞,刚开始的时候还能看到她张弛有度,妩媚动人的舞姿,但是随着乐声愈演愈烈,仿佛江河一泻千里,芸儿的身子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到最后只能看到一片红白相间模糊不定的影像在酒坛上急转。最动人的是她每八个节拍之间必有一个令人目眩神怡的顿挫,令她秀美绝伦的身影能够毫无阻滞地进入我的眼帘,舞到最后她已经化为一片清风消失在空气之中,但是她那因顿挫而产生的幻影却仍然滞留在酒坛之上,仿佛一瞬间变出了成千上万个不同姿势,不同神态的芸儿姑娘,紧接着……”说到这里,彭求醉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抬手痛饮了两口劣酒。

“紧接着怎样?”屋里的四人齐声问道。

“呼,想到当时的情景,我都会感到心脏仿佛要跳出腔子。”彭求醉双眼迷离,连语声都变得轻柔无比。

“到底怎样?”屋子里四人也再也忍不住了,纷纷催促道。

“因为之前的胡旋舞太过猛烈,芸儿姑娘朱钗半倒,云鬓散乱,赤红色的衣襟从她的肩头滑落,一抹白得耀眼的香肩仿佛明月出云,照得我双眼一花,不知人间何世。那一刻我只感到天旋地转,仿佛自己就要命归九泉。即使我真的就这样在她的舞影中死去,我亦无怨无悔。当真是人间至美,莫过于此,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彭求醉喃喃地说,“当时的我忘记了一切,振臂而呼,轰然叫好,高举酒杯向她遥遥致敬。而那时的芸儿姑娘眼里却没有别的男人,只是痴痴地看着停箸鼓掌的牧天侯。仿佛刚才那一段撩动人心的热舞都是为了他一人而跳。我在江湖上打滚了半生,这双浊眼倒也有几分认人之能,一见之下,我就料定这芸儿姑娘实对牧天侯痴情一片。”

“芸儿姑娘舞毕,纵身跳下酒坛,扶住云鬓,向我们告了个罪,随着老板娘到后堂略作更衣打扮。而牧天侯也趁这个机会向我倒了一杯酒,沉声道:‘彭兄,你看这位芸儿姑娘风姿如何,可入得了兄的法眼。’我当然无二话,双挑大指没口子地称好。牧天侯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说:‘如果兄有意,这个女子便是彭兄的人。在下愿用这个女子和彭兄换取五虎断门刀谱。’”

“噗”地一声,彭求醉手中的酒坛被他一把抓碎,浑浊的酒水瀑布般随着酒坛碎片铺满一地:“老子平生最恨人贩子。这样对他痴情一片的女子竟然被牧天侯仿佛牲口一样随手转换,是个人就顶不顺。当时我勃然大怒,对他破口大骂,断然拒绝了他。牧天侯倒也好脾气,竟没生气,只是耸了耸肩膀,说道:‘早就知道彭兄性子刚烈,这样的条件断然不会接受。也罢,我就用芸儿到白马堡和郑北飞换取银弓白羽箭的秘籍,虽然不如五虎断门刀如此出名,却也算是武林数一数二个功夫。’”

“我……我那个死鬼老爹?”郑东霆瞠目问道。

“哼,郑北飞在江湖上那已经不算个人物了。贪花好色,好酒贪杯,终日只知道斗鸡走狗,饮酒寻欢。白马堡到他手上就算是毁了。他这种人看到芸儿姑娘的姿色,别说一套银弓白羽箭谱,便是十套也换了。想到芸儿姑娘幻梦成空,落到郑北飞手中备受折磨的惨状,我满心不忿,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儿地饮酒。牧天侯也不再说话,陪着我一杯又一杯地痛饮。到最后,我终于气不过,一把将他手中的酒杯打翻在地,指着他鼻子骂他:‘我早知道你是个薄情寡义的登徒子,不过我没想到你竟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就算是我这个粗人都看得出芸儿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你不喜欢她也就罢了,还把她当货物一样出售,简直下贱,像你这样的王八羔子我第一个看不顺眼。’”